第100章 正文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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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承熙的聲音有點緊繃。

牢房光線幽暗,火把的光芒斜斜從風承熙身後照來。

是個逆光的勢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葉汝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起這樣了解他,都不用看他的表情,單聽這幾個字,便已經知道他想的是什麼。

她微微吸了口氣,隻「嗯」了一聲,然後向風承熙身後唐遠之道:「阿堂哥哥,你是不是打算待此間事了,便當唐遠之不曾存在過,做回張遠堂去找文鵑姐姐?」

唐遠之點頭:「是。」

「……」葉汝真,「……那你快點去找文鵑姐姐吧,她應該什麼都知道了。」

入宮之後家裡人兩度進宮看她,但文鵑一次也沒有出現,這明顯不大對勁。

謝芸娘第一次入宮看宮看她的時候,葉汝真就讓謝芸娘去鋪子裡取走那隻錦盒。

第二次入宮的時候,葉汝真問起文鵑,白氏說鋪子裡生意太忙,文鵑說走不開。

這個理由顯然很遷強,文鵑與她情同姐妹,姐妹出嫁了,怎麼可能都不來看一眼?

唯一的可能是,文鵑已經知道了唐遠之的身份,所以盡可能置身事外,不給薑鳳聲懷疑到唐遠之身上的任何機會。

唐遠之臉上明顯驚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風承熙道:「張卿,去吧。」

唐遠之:「陛下,大事尚未了結……」

「你給朕辦的大事已經辦妥了。」風承熙道,「接下來的事情朕自會處置,你去忙你該忙的吧。」

說著,風承熙抱拳,深施一禮:「這一禮,替散星諸君謝你。」

唐遠之眼圈微微泛紅:「陛下可還記得當日所言?」

風承熙:「諸星聚火之日,與君同飲,不醉不歸。」

唐遠之躬身還禮:「臣會備好美酒,與陛下痛飲。」

他轉身離去。

「阿堂哥哥!」葉汝真忽然叫住他。

唐遠之回頭。

「萬一文鵑姐姐還是著惱,你跟我說,我幫你一起哄好她!」

唐遠之輕輕笑了一下。

這麼多年,他一定很少這樣笑。

笑容和當初那個時常和文鵑一起帶她出去玩的少年沒有任何分別。

唐遠之離開後,風承熙問葉汝真:「你沒什麼話想問我嗎?」

「問你什麼?」

天牢的火把映進葉汝真的眼睛,她的眸子柔潤瑩亮。

風承熙無意識舔了舔嘴唇:「我在蜀中的時候……」

「那時候你沒有打算完全把我拉下水,自然有所保留。而且阿堂哥哥是你最大的一張底牌,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揭開,自然不會告訴任何人。」

「……」風承熙開口有些艱難,「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你不想讓我知道你是怎麼讓唐遠之取得薑鳳聲的信任。」

風承熙的表情就好像被刀子捅了一下,但又無法反抗,臉上有一種認命的痛楚。

「真真,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這地方竟然是康福的私宅。

宅中書房裡有一道暗門,暗門後是一間密室。

密室中陳列著許多靈位。

靈位上的名字用禦筆常用的朱砂寫就,葉汝真一看就認出了是風承熙的字體。

「當年就在這間密室裡,我召集了散星中所有人。」

室室裡沒有窗,隻燃著香燭,燭火微明,映著風承熙的臉。

「按照父皇的原計劃,他們將慢慢接近薑鳳聲,摧毀薑家。但薑鳳聲疑心甚重,他們當中的人即便混進薑家,也近不了薑鳳聲的身。」

「於是我告訴他們,我的計劃。」風承熙的聲音飄忽得很,「我說我要問他們借一樣東西,好為張卿打造一塊通行金令,直達薑鳳聲身側。」

「……那樣東西,就是他們的性命。」

風承熙頓了頓,像是要停一停,才能把話接著說下去。

「他們每一個人都向我交付出了他們的性命,在張卿一家家去找他們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逃離。」

葉汝真沒有說話,輕輕從後麵抱住他的月要,臉貼在他的肩上。

「真真,這就是真正的我,那些血不是沾在張卿手上的,而是沾在我手上。」風承熙道,「這麼多年,我讓康福在供奉他們,自己卻從來沒有進來過,因為我不敢見他們。」

「現在你可以了。」葉汝真輕聲道,「他們沒有白死,你的計劃成功了。」

「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我想,隻要能扳倒薑家,他們便是死得其所。但遇見你之後,我才明白,其實不是的。除去父皇的散星大計,他們還有自己的人生。他們不僅是父皇和我的臣子,還是別人的兒子、別人的夫君、別人的丈夫。但當初我在此地下令之時,全沒有想過。」

在那時候的他看來,一切皆是棋子。

是在遇見葉汝真之後,他才開始感覺到日升月落,四季變幻,花開花落,衣增衣減。

才開始感覺到活著是件多麼美好的事。

葉汝真靜靜地抱著他,細算一下,當散星中人找到他時,他才是個十來歲的少年。

罹患奇疾,身世成謎,跌落泥地。

這群人是先皇為他灑下的一片星辰,在他最黑暗的時候照亮了他。

他抓住了這把光,將之變成了一把最鋒利的刀,在淬煉了許多年後,捅向了薑鳳聲。

他贏了。

憑著他的天賜的才智,憑著他在陰謀深處養出來的冷酷與狠毒。

「……你後悔嗎?」葉汝真問。

「不後悔,若是再來一遍,當初的我一定還會這麼做,因為這是唯一的路。」

風承熙道,「我隻是……」

「隻是擔心我知道你這麼狠,會害怕?」

風承熙沒有回答,葉汝真隻感覺到他的背脊僵了一下。

她的心一下子變得好軟。

「若是有人去打老虎,我不會說他對老虎那麼狠,砍得那麼深,因為我知道,若是不把老虎打死,死的就是他。」

葉汝真道,「我其實隻有一件事想問。」

風承熙回過身,「你問。」

「你之前在牢裡,跟薑鳳聲說你身上的噬心蠱已解,是真的嗎?」

葉汝真問完,風承熙便微微抬了抬眉頭。

葉汝真一見,立即道:「這回若是騙我,我可要生氣了。」

「……」風承熙忽然發現有點不妙,葉汝真簡直煉成了火眼金睛,「……那自然是騙他的。」

葉汝真點點頭。

所以他必須留著薑鳳聲一條命。

否則母蠱一死,子蠱必定瘋狂。

葉汝真從外麵屋子裡找了一壺酒,遞給風承熙。

「既然來了,就先祭他們一回吧。」

風承熙接過了酒壺。

葉汝真出來,輕輕掩上門。

那是風承熙的過往,是風承熙的愧疚。

在那裡,風承熙會與冷戾的少年自己相遇,隔著那麼多道靈位,他們一定有話要說。

*

祭天台之亂發生時隻用了數個時辰。

但餘震波及了數月之久,更遠一點年,數年數十年的時局皆由此一變。

大央立國已久,各種冗職冗官多不勝數,每個衙門都臃腫不堪,運轉遲鈍。這次隨著薑氏倒台,原屬薑家派係的官員革除了一大半,各府司衙門瞬間煥然一新。

再加上唐遠之多年人有些栽培,能吏們雖然因為世家的壓製而未居高位,但已經是各衙門中的主心骨,如今身上的官職往上提,也算是實至名歸。

薑家倒台,薑皇後自然也受到牽連,被廢黜後位,賜白綾。

宮中再沒有薑鳳書,葉家卻娶了一位新媳婦,名喚如月,生得國色天香,據說曾是女伎。

這場婚事一開始就受到了葉氏夫婦的反對,但據說兩人見到如月,呆了半晌,當場差點兒下跪。

——畢竟二人入過宮,見過皇後。

後來二人這樣跟親戚們解釋自己的失態:「沒辦法,媳婦著實是生得太好看了些。」

這點親戚們不得不信。

跟著夫君出來做客的新媳婦,美得國色天香,人們說,就算是去宮裡當娘娘都使得,難怪葉汝成當初死活要娶。

且又得了雲安公主的眼緣,認作義妹,身份從此不同,誰也不敢再提「青雲閣」三個字。

此時已經入秋,雲安公主的肚子已經老大,平日裡安心待產,極少出門,但自己「義妹」成婚,少不得還是要去葉宅。

太後跟在雲安身邊,眼珠子像是粘在了雲安身上,生怕她有什麼閃失。

阿偌則比太後更小心,兩人一左一右地,被白氏笑話是「菩薩身邊的左右金剛」。

太後應該聽不懂白氏的玩笑,但自從瘋了之後,她的笑容倒比從前更多。

回宮時夜已經深了,風承熙下馬車的時候身子微微一頓,袖子掩住了口。

葉汝真轉頭讓康福去取鬥篷,說秋深了,風好冷。

等取來鬥篷,風承熙已是談笑自如,隻除了衣袖上多了一點暗色的痕跡。

葉汝真的視線從上麵滑過,像是沒看見。

噬心蠱,無解。

暫時克製噬心蠱的明心蠱好像也快要失效了。

了然大師用四個字形容風承熙此時的脈相——油盡燈枯。

昔日的仇可以報,但昔日的傷害卻永遠沒辦法修復。

風承熙咯血的次數越來越多,間隔越來越短,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還越來越喜歡小孩子,今天席上有個親戚家的孩子隻有兩歲大,生得玉雪可愛,風承熙抱著他問葉汝真:「你看,瑞皇叔家的那個小孫子,是不是有點像他?」

祭天台之事平息後,風承熙論功行賞,按照約定,給瑞王所有的兒子都分封了土地。

但分封的全是蜀中的土地。

也就是說,現在一整個蜀中被切成了七八塊,瑞王的兒子們一人一塊。

再加上那份聖旨裡說的,子子孫孫皆世襲之,每一代的孫子們還是人人有份。

這麼切下去,最後子子孫孫們能得一畝地就算不錯了。

瑞王當場哭出了一缸眼淚,但此時後悔也晚了,風承熙已然是大權在握,江山穩固,他要是敢亂動彈一下,風承熙能讓他連一畝地都不剩。

瑞王連夜帶著家眷趕往京城,拿出十二分的誠意表忠心,說自己這輩子就待在京城不走了,隻求陛下收回成命,別再分封了。

葉汝真知道風承熙在想什麼。

他已經在考慮過繼的事。

「是挺像,不過我覺得這個更可愛。」她當時笑眯眯答,還在孩子臉上捏了一把,孩子張嘴就咬在了她的手指上。

別說,乳牙咬人還挺疼。

他們好像已經有了一種默契——若死亡終將來臨,那就趁著沒死之前盡情快活吧。

次日,兩人在禦花園擺了桌點心,一邊喝著茱萸酒。

秋季菊花盛放,滿園皆是菊花凜冽的香氣。

郎將大人的孩子們已經長大了,小小一團毛茸茸全變成了威風凜凜的大鵝,在禦花園裡稱王稱霸。

園丁們需要羽林衛守護才能修剪花木。

好在此時鵝大爺們並不想理會人,都在湖中沐著陽光遊來遊去。

兩人在一起照樣有說不完的閒天,風承熙枕在葉汝真的膝上,張嘴接過葉汝真遞過來的一塊綠豆糕。

綠豆糕明明已經快到他的嘴邊,卻拐了個彎,進了葉汝真嘴裡。

風承熙不滿意:「……你不是不喜歡吃這麼甜的嗎?最近怎麼比我吃得還多?」

要知道宮裡的甜食都是按風承熙的口味做的,其甜度足以膩死螞蟻。

葉汝真又吃了一塊,「以前不喜歡,現在喜歡了,不行嗎?」

這話剛說完,風承熙便撐起身,一口口勿住她。

滿嘴都是綠豆糕,甜蜜得要命。

風承熙好不容易放開她,眉眼皆帶著笑意:「行,怎麼不行?來,再吃一塊。」

葉汝真紅著臉拿一塊糕堵住了他的嘴。

兩人玩鬧了一陣,葉汝真道:「風承熙,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天很藍,風很香,葉汝真很近。風承熙覺得這一切再好不過,做什麼都行。

葉汝真拿出帕子,把風承熙的眼睛蒙上,在風承熙腦後打了個結。

然後再將風承熙的雙手雙腳都捆上。

風承熙由她折騰:「我聽人說過,有些人窮凶極惡,會蒙著別人的眼睛練飛鏢。娘娘,您不會要拿我這麼練吧?」

「哼,能陪本宮玩,是你的福氣。」葉汝真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一會兒就算疼也給本宮忍著,知道嗎?」

風承熙忍笑。

然後就感覺到手腕上一下刺痛,葉汝真竟然真的割傷了他。

「……真真?」

風承熙意識到她想玩真的,掙了掙沒掙脫,繩子居然捆得挺緊。

等等,她從哪兒來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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