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秋去冬來(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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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殘月暗淡,突然起了颯颯的風,刮得門響。

小黃門看得真切,動身去關了門,順便往閣外瞅了一圈,隻見黑黢黢的夜色裡毫無人影。

收回目光,小黃門略顯沮喪,反身回來,憂慮道:「天越發黑了,怎麼還不回來?」邊說邊望著守禮,關心道:「別耽誤了你回去,再晚,廡房要熄燈了。你餓不餓?不如我去找些點心,你先墊墊?」

守禮感念他好心,嘴角漫出和善的笑意,客套道:「別忙活了,我也不是十分餓,何況,這兒離不開人!」

小黃門撅了撅嘴,嘆氣道:「那可有得熬了!」

守禮神色自若,也不往心裡去,隻低頭望了望噗嗤噗嗤冒氣的銚子,探問道:「茶的火候到了,咱們是現在送進去還是等傳喚?」

「且等著,按他們的習慣,一時半會,結束不了!」小黃門嘟囔著,提了銀銚子下爐,放在茶幾冷置。

守禮搖了搖頭,看著裡邊道:「奇怪,聊了這麽久了,還這樣好興致,到底聊什麼呢?」

小黃門緩緩坐下,隨口道:「不好說,他們學問深,博聞廣洽,什麼都知道些,有時聊朝廷大事,有時聊家長裡短,有時聊風土人情,有時還聊海外奇談,總之,天南地北,什麼都聊!」

守禮聽得連連點頭,目光中多出幾分欽佩與歆羨,繞過兩重帷幕,重新投向裡間。

隻見席上蠟燭燒了半截,紅紅的火苗撲閃著,虞通直似乎醉了,乾巴巴的臉上帶著酡紅,身姿灑落地離了席位,公然吟誦道:「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似乎意猶未盡,他又將末一句反復吟嘆,「吞聲躑躅不敢言。」

唐通直等人目光深沉,要麼端著酒杯,要麼洗耳諦聽,隨著虞通直聲調變化而臆想。

守禮遠遠望著,好奇道:「怎麼還念起詩了?」

「高興的唄!」小黃門見怪不怪,語氣十分淡定,「你不在這當差,所以覺著奇怪,我們是司空見慣了,從前,虞通直和唐通知喝多了,還手拉著手唱歌呢!」

「啊——」

守禮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小黃門目光篤定,凝視著他,默默不語。

守禮觸見他目光,由不得他不信。突然,閣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守禮聽著動靜,越來越近,驀然抬頭,卻見石誠火急火燎開了門,笑道:「等久了吧?」

守禮雙眼一閃,緩緩起來。

石誠順手帶上了門,一麵向守禮麵上看了看,一麵慢騰騰走到帷幕邊,然後,悄悄向裡邊望了望,見幾位通直郎醉醺醺的,便笑道:「喲,今兒真有興致,還沒散呢!」

小黃門順嘴道:「可不?瞧吃得多開心,咱們還餓著呢!」

石誠聞言不喜,白了他一眼。小黃門嚇了一跳,心虛地垂下腦袋。石誠移開視線,轉頭望向若無其事的守禮,道:「天不早了,廚房也熄了火,隻怕你回去了也得餓肚子,我這藏了幾包桃酥,你帶一包走,啊!」正說著,不等守禮答應,兀自到菱花鏤空架子上取了桃酥,回來遞給守禮,笑道:「等下路上小心些!」

守禮接下桃酥,頷首微笑。

小黃門心中不舍,脫口道:「外麵黑燈瞎火的,隻怕路上看不清,我給你取盞照明燈吧,你提著,免得摔跤!」

守禮停下腳步,想了想,點頭稱好。

小黃門臉上笑意不散,急三忙四跑去四合屏風後,取了盞風燈來,熱絡地交給守禮。

守禮承了恩,連聲道謝,然後,規矩向石誠告辭,提了燈籠,慢悠悠出了石渠閣。

外麵,月色淒涼,星光暗淡,風一陣接著一陣地吹,攆著滿地凋零的楓葉亂飛。

守禮見寒風肅殺,秋景蕭瑟,心中也甚是淒惶,再不滯留,趁著月光,迎著秋風,提起風燈,沿連廊出了秘府,然後,穿庭過門,行步如飛,亟亟回了廡房。

次日,天陰得駭人,連風也寒惻惻的,似乎醞釀著雨,撲朔迷離。

按照排班,守禮等今日該浣衣。這是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的活,若手腳麻利一些,頂頂到了午後,便結束了勞作,但吃虧在天冷,所以,六人都沒啥動力,慢騰騰在食堂吃了早飯,門前取齊,一道回廡房,然後,孫哲、辛歡主動挑了扁擔,到梧桐井打水。馮曉也不閒著,帶守禮仨淘髒衣服,將略微乾淨的放一堆、稍顯骯髒的放另一堆,然後,齊心協力搬了三個大盆,擺在同一水平線上。

不想孫哲、辛歡去得快,回來也快,隻見他倆肩挑扁擔,一溜歪斜地飄了過來。

馮曉看見,笑悠悠迎了上去,一邊幫孫哲落下扁擔、一邊問:「今兒怎麼這麼快?」

孫哲抬起雙眼,正對著他關心的目光,長長吐了口氣,笑道:「天冷,打水的人少了不少,快也正常!」

馮曉點頭稱好,提了一桶往大盆去。守禮、李通有樣學樣,氣昂昂跑到辛歡身邊,幫他落下扁擔,然後,插了根木棍進吊環,運力抬起,晃悠悠跟上馮曉腳步。

「嘩啦——」

馮曉提起水桶,一股腦倒了個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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