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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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子已經不止是保全了她個人的清譽前途,還保全了她的家族,事已至此,實在是肝腦塗地都不足以報答,說句難聽的話,哪怕天子忽然間倒行逆施,成為一代暴君,那跟著殉國的大臣裡頭,都得有她盧沅光一個。

溫晏然睜開眼,微微頷首。

既然連盧沅光都認為文書上的內容有為真的可能,更加不能不把這種可能納入考慮。

盧沅光雖然被賜了座,卻不敢坐——在另一種結果被皇帝點明後,她現在算是一隻腳站在了被免官的危險線上,旁人還可以懸崖勒馬,但盧沅光今天已經公開駁斥文書為偽,無論如何也脫不得乾係。

溫晏然看她一眼,笑:「若是泉陵侯有心誤導,文書上的內容怕也並非全真,而兩郡長史無狀,更是眾目睽睽之事。」

盧沅光摘下頭上官帽,跪地請罪:「全是微臣無能。」

溫晏然伸手虛扶了對方一把,作為一個以敗完家業為己任的未來昏君,顯然不會在意下屬擁有關鍵時刻掉鏈子的能力,反而出言寬慰:「今日之所以唯有盧卿陷於險地,是因為隻有盧卿出言與之相持——一個人若是什麼都不做,旁人當然不容易捉住他的痛處,可天下之所以衰敗至此,大半倒可算是彼輩之功,越是勤懇做事的人,反而越容易被捉住把柄。」

盧沅光垂下頭,要不是天子已經將她扶起,恨不得再拜上一拜。

對常人來說,恩德威能隻要具備其中一點,便可以禦人,難得的是當今天子居然樣樣俱全,盧沅光本不理解長興之亂後,繼位的為何是皇九女,現在想來,今上簡直是天生的君王,這皇位本就該由她來坐。

溫晏然緩緩道:「朝中公卿皆認為兩郡長史有過,朕也不好拂了眾意……」微微一頓,又笑了一下,「既然長史不好,皋宜跟襄青又情況危急,朕便幫換兩個靠得住的長史過去。」

盧沅光心中一動,當下應聲稱是。

說是換長史,但換的肯定不止是長史,還會有隨從屬吏,天子提前告知她,是讓她做好準備,從戶部挑幾個可信且能辦事的人。

——天子擔心流民過多,同樣擔心被泉陵侯那一夥人名正言順地奪得了州倉,乾脆從中樞派人過去,半是襄助,半是挾製。

溫晏然思忖道:「地方法製荒馳,多有隱田隱戶,就算郡倉無糧,當地豪強家中也不會沒有積蓄。」

盧沅光理解了皇帝言下之意——對方顯然不打算從州倉調糧,也不會對地方災情視若無睹,而是打算從中樞派人馬過去,勒令當地大戶救災,而那些地方豪強之所以如此富裕,也是因為鑽了國家法規的空子,所以地方官員在遇見問題時,選擇從這些人身上擠一些油水出來,是一件從道德跟法律上都很能說得過去的事情。

溫晏然笑了下:「事能至此,還是朕威德不夠。」

盧沅光低頭——那些大戶或許隻是想待價而沽,但在天子心裡,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因為天子已經登基,天下君臣名分早正!

溫晏然忽然輕聲自語了一句:「羅統領已經就任了好些日子,郭卿也該到前營那邊了罷?」

她說的羅統領,是王齊師舉薦的新任的禁軍中衛統領羅越,而那位郭卿,是跟羅越一塊被提名的郭興道,被安排到了前營那邊做。

盧沅光想,天子這麼說,大約已經把流民反叛的可能性納入了考慮。

溫晏然又看向麵前的年輕朝臣,笑:「兩郡長史如今都在斜獄那邊,宮中內官不解細務,盧卿在戶部多年,可否幫朕去問一問當地詳情?」

盧沅光立即起身,向天子深施一禮,應下了這個差事——去斜獄訊問犯人絕不是戶部侍郎的工作,在正常情況下,像她這樣標準士族出身,年紀輕輕且前途大好的官吏員,絕不可能願意沾染這些內官的事務,但在今日之後,就算溫晏然派她去把先帝的墳刨了,盧沅光也不會有二話。

等人告退之後,溫晏然才向左右近侍道:「少府令家中有幾個孩子?」

張絡那張憨厚的圓臉上似乎永遠不會出現任何負麵的情緒,笑嗬嗬道:「少府籍貫就在建州,自己沒有子嗣,從族中過繼了一兒一女至膝下,長女年二十一,長子年十四,尚未束發,如今都在鄉下讀書。」

溫晏然微微頷首。

作為皇帝近侍,張絡自然知道天子想問的是什麼,而溫晏然也知道對方回答的是什麼——少府令家裡孩子的數量跟年紀隻是基本訊息,整句話的重點反而在最後一句,在鄉下讀書,那就是都未出仕的意思。

少府令雖然分屬內官,但也是三品大員,想染手一些清貴要緊的官職有難度,但為家中小輩謀個出身絕對不難,想來對方會安排孩子在鄉下讀書,或許是因為子女才能不足,必須藏拙,但更大的可能性是長興末年朝局混亂,連許多士族重臣都人頭落地,遑論缺乏根基的內官,侯鎖怕殃及家人,才將孩子們遠遠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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