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1 / 2)
妖族的身體構造到底和人族有不同之處,顧眠涼將渾身是血的小雀兒送到妖皇宮的時候,整個妖皇宮徹底驚動。
半數醫官被匆匆召回,連夜的診治。
顧眠涼身上沾的血跡已經乾涸,低著頭,怔怔的站在大殿之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抖。
周圍守著妖族護衛,嚴肅的站成兩排。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被人從裡麵打開,發出沉悶的聲音,妖皇麵沉如水的從裡麵走出來。
他臉上有倦怠之色,低聲對身邊的人道:「去族庫將延元果拿來。」
語罷,妖皇就看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白發男子,他身上沉沉壓著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無力感。妖皇看了片刻,嘆息一聲,走到顧眠涼麵前:「顧仙長。」
這一聲落,顧眠涼才恍然回過神似的,他身形晃了晃,嗓音沙啞,聲不成聲,勉強使出一些氣音:「妖皇陛下……阿…雲浮如何了?」
妖皇想起他妖族最後一任赤君的剛被送來時的模樣,心中揪著疼,「那孩子……」
他看著顧眠涼發紅的眼眶,聲音難得帶了冷意,「托顧仙長的福,應當過不了幾日,就能與他全族團圓了。」
良久,顧眠涼才蒼白著臉色,手腳冰涼的勉強道:「妖皇陛下莫要開玩笑,雲浮隻是……怎麼會……」
「是啊,隻是斷了中間一尾最要命的翎羽,隻是給了三百多年的壽元罷了。」
妖皇越說聲音越冷,久居上位的氣勢不怒自威,他越說越心疼,冷笑一聲,將雲浮千叮嚀萬囑咐懇請他不要說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手中權杖砰的一聲杵在地麵,妖皇說道:「孤雖不知顧仙長身上為何那麼多殺念,在幫雲浮擋雷劫的時候,竟引來了血雷。」
「你生擋了九道血雷,重傷不治,修為即將崩潰,性命危在旦夕,你以為,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
顧眠涼心中壓的巨石越來越沉,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了什麼似的,下意識後退半步,蒼白的搖頭,艱澀道:「雲浮與我說,是他求了你,要的妖族奇珍……」
縱然活了數千年,身為溫和的樹族,妖皇還是忍不住在心裡罵了雲浮一句傻子:「赤羽族的涅槃之火,的確算是妖族的奇珍。」
顧眠涼呼吸一窒。
「雲浮跨過元嬰期,有八千載的壽元。若是普通的赤色涅槃之火,頂多三千載的壽元,但他生怕效果不夠,生生燒了七千多年的壽元,喚了金色涅槃之火,將你的傷勢治好。」
妖皇:「若剩餘幾百年的壽元,一日不停的修煉,以雲浮的天賦,極有可能在三百年內再次晉升,可你又……」
妖皇頓了頓,看著顧眠涼木然的神色,終是沒有再忍心說下去。
「孤不清楚你們之前的糾葛,但他是我妖族的赤君,也是赤羽族最後的傳人,孤定會全力救治,若有需要……希望顧仙長也能配合。」
大殿裡匆匆走出來一位醫官,快步到妖皇身邊,低低道:「陛下,赤君殿下醒了,隻是……」
妖皇憂慮:「無妨,直說便是,孤有心理準備。」
醫官想著,重重的嘆氣,心疼道:「隻是那鬼氣侵體,赤君殿下神思呆滯,抗拒外界治療,延元果已經熬製好,但半點都餵不下……」
「老臣想著這樣不是辦法,若是赤君殿下有親近信任的人,或許會好一點。」
妖皇:「這……」
他將視線投向了顧眠涼。
顧眠涼閉了閉眼,啞聲道:「……我去。」
醫官猶豫的攔了他一下:「這位仙長,你先換身衣服吧,赤君殿下現在情緒受不得刺激,精神有些異常,一定要保持穩定,您這衣服上沾的血……」
顧眠涼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
那都是小雀兒的。
心中再次泛起噬咬的痛感,他應聲道:「好。」
——
赤君治療的大殿內,醫官陸陸續續都出去了。最後一位醫官離開的時候,殿中安靜的宛如沒有任何人。
過了片刻,門再次被打開,顧眠涼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掀開層層疊疊的幔簾輕聲走了進來。
他一眼就看見了蜷縮在床上角落裡的少年。
雲浮穿著一件雪白的裡衣,雙臂緊緊的抱著膝蓋,被鬼氣浸染的身體,痕跡沒有那麼容易就消退。他露在外麵的腳踝和手腕,指縫間,青紫斑駁。
滿頭銀絲,蒼白瘦弱。
後背凸起的骨骼宛如一碰即折的蝶翅。
顧眠涼愣怔許久,一時竟無法將他與記憶裡張揚不羈的模樣聯係在一起。
他喉間緊的發疼,將所有翻湧的情緒盡數壓下,換上那副溫柔的神色。他抬腳繞到另一邊,坐在少年旁邊,低聲喚他:「雲浮。」
少年沒有任何反應。
顧眠涼聲音放的更輕:「雲浮……」
「雲浮……」
「雲浮……」
他一遍又一遍低喚著這個名字。
少年微微動了一下,隨即慢慢抬起頭。
他瞳眸空洞無神,唇色寡淡,眉間血似的赤羽印記,已經變成了淡紅色,灰敗的枯寂感揮之不去。
明明還很年輕,卻像個將行就木的老人。
顧眠涼再一次清晰的感受到,眼前的人快死了。
延元果熬的藥就放在旁邊,顧眠涼將藥碗端起來,舀起一勺輕吹了口氣,遞到少年唇邊:「這是延元果,喝了能延長一月壽元,聽話,將它喝了……」
少年慢一拍的將視線落在顧眠涼臉上,遲鈍的辨認了半晌,歪頭小聲道:「……義父?」模樣看著乖巧極了。
顧眠涼眼眶一熱,「嗯。」
少年卻瑟縮了一下,將自己又往後縮了縮,他重新將自己的頭埋起來,可一眼就看見了自己腳踝上的青紫,於是身形一僵。
顧眠涼時刻注意著他的反應,心中倏然一緊,他將手中的藥碗放在一邊,聲音發澀,不住的安撫:「沒事的,很快就沒有了。」
少年不去看顧眠涼,隻伸手去扯自己的褲腳,意圖遮住,折騰了一會,他就放棄了,扯過一旁的被褥,蓋在自己身上。
少年才鬆了一口氣似的,抬起頭,眼中死寂如枯井,他似乎還記得顧眠涼那滴砸在他臉上的淚,小聲去哄他,「這樣就看不見啦。」
顧眠涼被他這句話生生逼紅了眼,不知作何回答。
過了片刻,他隻能移開視線,重新將藥碗端起來,「將藥喝了吧,快涼了。」
少年反應尤其的慢,似乎每一句話都要好好的思索一番。
良久,他才哦了一聲,將手縮在袖子裡,隻露出拇指和食指,一絲一毫都沒有碰到顧眠涼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