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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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接到了消息還有些納悶,心想自己這兒子難道真的如此看重他父皇,甚至為此不願用那替代品?

而皇帝的反應就直接多了,他迫不及待連理由都不找,直接就讓宮中的太監帶著七個精挑細選出來仔細□□多年的男寵送到太子東宮中,保證個個俊逸絕倫允文允武還一腔熱血癡心太子!

這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蕭見深入睡與睡醒的這一階段中。

等蕭見深知道這回事之後,人都已經進了他的後院。

蕭見深看著低眉斂目站在自己麵前的王讓功,嘆了一口氣:「孤要微服私訪。」

王讓功揣測:可是去那瓊樓?他就知道送上門來的哪怕再好太子也是看不上的,果然連麵都不願照上一次。哎,這後院又不知道要多幾許心酸幾具枯骨……

「孤要去城郊。」蕭見深麵無表情地把自己的話補完。這麼多年來,他早發現如果自己不把想法認認真真地說出來,那最後的結果鐵定與他的本意南轅北轍。

雖然結果與自己的預料出現偏差,但王讓功倒沒有感覺到意外,畢竟太子怎麼也不可能見天的就出去獵艷不是?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裡,太子絕對是兢兢業業為國為民,俯仰無愧於天地的!

所以王讓功十分了然:「奴婢這就去準備——」

「不需多少。叫兩個麵生的侍衛跟著我就夠了。」蕭見深沉思說,「我去京郊的雲桂村……這村子在那天波河附近,村中田地日日由河水澆灌,最是肥沃,昨日外公與孤說過豪紳與官員勾結侵占百姓良田的風氣由來已久,孤親眼去見見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宮內你便與母後說一聲吧。至於其他人那裡,就隨意捏造一二,不得打草驚蛇。」

「奴婢明白!」王讓功心領神會,伺候著蕭見深換了一襲絕對不顯眼衣服,又叫來兩個武功厲害卻從沒有以東宮中人身份出現在人前的侍衛,便伺候著太子從後門離開東宮。

這還不算完,最重要的當然是這幾日太子的行蹤問題。

王讓功久在深宮浸淫,最是拿手這些陰謀詭計,不過垂眉片刻,腦中就有了一著絕妙好計。

但見他微微一笑,揚高了聲音說:「院子裡的兔崽子都去哪裡啦?還不快點給咱家出來服侍太子去那瓊樓!太子要去薛書生那裡小住,會與薛書生泛舟同遊、秉燭夜談一二旬日——」

他一邊說一邊心中自得,隻想道:太子對薛書生的在意有目共睹,都將瓊樓送與對方了,這之後的一應相處豈不是水到渠成?任是哪一方的人都絕不會做丁點懷疑!至於車駕出去了太子究竟有沒有在車駕裡又有沒有去那瓊樓,當然就是咱家說的算了!

春初已至,郊外的河上結出的冰層消融了好大一部分,剩餘的些許浮冰左零右散,在水鴨與飛鳥中間遊盪,倒顯出了幾分可愛。

這一條白瑩瑩綠幽幽的水像是女人身上的披帛,宛轉而柔媚地淌過無窮的山無盡的路,在黯藍的天色下閃出粼粼的波光,一派靜好。

而在這條天波河繞過的其中一座山脈上,沉重的腳步驚起天明時分就在林中捕蟲的飛鳥,薄薄的霧靄與森林的盡頭,一個人影捂著月匈口緩緩走了出來。

薛茂卿既是傅聽歡。

薛茂卿今日並不太好。傅聽歡當然也好不了。

他頭上束發的木冠已經掉了,身上的書生袍髒了破了,被血染成古怪的紫色。

他的血,別人的血。

傅聽歡走得很慢,但很穩。這個時候能看見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或許下一步就要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但沒有人知道,讓他倒下的下一步,究竟是哪一步。

傷口處的血像小小的溪流,從身體的每一處創口流出。他沒有太多地關注,他的手按在自己的月匈口,手掌下是跳動的心髒。隻差一點點,梁安的爪子就將他的心從他的月匈腔裡硬生生拔了出來。

血流得越多,身體越冷;身體越冷,思維卻越清晰。

有人背叛。否則梁安不會出現。

梁安出現雖不在計劃之中,卻並非什麼不可想象之事,他與梁安交手多年,對彼此的功夫勢力都心知肚明,梁安為打他個措手不及披星戴月而來,身旁跟著一十二好手,他本已無生還可能。可不曾想到,在梁安剛剛要抓出他心髒的時候,又有一批武功不俗乃拿著禁軍中強弩的刺客來到……然後兩方竟然沒頭沒腦打了起來,他也乘亂脫身,隻是到底重傷難返。

傅聽歡輕闔了一下眼。

這方人馬和梁安的人馬顯然不是一路的,也不知究竟為何而來,如果他們早來一息,他也不至於到了這個地步。

但這或許就是命數。

他尚還年輕,武功又高,勢力又大,還沒有看遍大好山河,還沒有坐過神龍寶座——真是太可惜了啊。

他惋惜地想。

但人總要死的,該死就死吧。

傅聽歡確實走不動了。

他沒有像任何一個人所想的那樣倒下去。他自己擇了一個看中的樹乾坐下,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微弱了,視線開始模糊,他意識到死亡的腳步已經逼近,但他心中充滿了無所謂的冷漠和驕傲,他的唇角甚至因為這樣的冷漠與驕傲而勾起了一抹笑。這樣的笑容在他臉上綻出了無以倫比的恣意與輕蔑。

像是對這整個世界的不屑一顧。

有那麼一種人,連死都能死得讓人咬牙切齒。

然後,清晨山林的安靜就被另外的噠噠的馬蹄聲打破了。

馬蹄聲由遠而近。

先是一匹常見的褐色劣馬,接著是一幅懸於馬上的同色衣物。

普普通通的馬和衣服。

但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意識模糊的關係,傅聽歡的目光恍惚落在來者身上的時候,不期然便覺來人素衣輕帶,如鬆似竹,好像林中隱客,天上神仙,不同凡塵中人。他甚至心裡猶疑,想著莫非自己已經一縷魂魄出竅,看見了來接自己的神人嗎?

隻沒想到他平生惡事做絕,竟沒有見那黑白無常,下那阿鼻地獄?

然後他們的目光對上了。

對方居高臨下,深黑色的瞳孔似乎被天空上的日光浸染,出現了一絲溫和的淺色,他眸中有淡淡的訝然,然而這樣的訝然卻更讓他顯得威儀不可侵犯。

傅聽歡的眉頭猛地一皺,腦海頓時一清!

什麼妖魔鬼怪山君仙人,來的隻是太子蕭見深!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裡碰見蕭見深。這種時候他所想從蕭見深身上拿到的東西早已成為身外之物不必追究,而蕭見深的那張臉——他之前沒有在意,現在重新看見,卻發現這樣的麵孔正是自己想要擁有卻沒有擁有的——確實讓人發自內心的感覺討厭!

他提起了自己月匈中最後的氣,本想說些嘲諷的話,沒想到最終沖出喉嚨的是「哇」的一大口血。

然後天旋地轉,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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