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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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這支玉簫雙手遞給傅聽歡,隻道:「茂卿不必憂煩。此蕭贈與茂卿,茂卿手持此物,見蕭如見人。」

傅聽歡:「……」他也是頓了又頓,麵上很快有了一縷復雜,但復雜又在轉瞬間被他壓了下去,他微笑說,「蒙太子厚賜,奈何我身無長物……」

蕭見深等的就是這一句話,他微微一笑,看似隨手,實則目標明確的將那茶壺抄於手中,一笑道:「雖說茂卿身無長物?這茶壺孤看著十分喜歡,茂卿就送於孤吧。」

此後一連數日,蕭見深每每來到瓊樓中時,都會帶著各色東西來試圖同傅聽歡交換自己的心頭之好。出於某種暗搓搓的不願意被奸細窺破自己內心喜好的想法,他每一次來這裡都與傅聽歡品茶煮酒,賞花對弈,直到將要離去之後,才仿佛輕描淡寫的將東西拿出來交換。

傅聽歡對此沒有任何猜測。實在是蕭見深後頭拿來的東西對他而言,比那一盆花一幅畫貴重不知道多少倍,尤其還正正送到他的心頭。

有時夜深人靜,他把玩著蕭見深拿來的那一件件神兵利器或史記兵書,饒是他素來智計百出,心裡也不是沒有迷惘,並不明白蕭見深為什麼能知道他究竟喜歡什麼;他自然不認為自己已露出了破綻,便隱隱約約的,甚至有了冥冥中自有定數的感覺……

桌邊燈火如星。

傅聽歡斜躺在敞軒之中,他剛剛沐浴淨身過,黑緞似的長發發尾還在滴著水。他的手指撫扌莫著蕭見深第一日送來的那管白玉簫,這白玉也不知為何,竟大異尋常,觸手生溫,他又去看玉上的紅線,在這微微的風中,玉上的線也活了似的緩緩流轉著。

他將這管玉簫抵到唇邊,束氣成線,吹響第一個顫音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蕭見深所說的那句「卿手持此物,見蕭如見我」來。

蕭,蕭。

他這樣想著,一曲簫聲幽咽嗚呃,若虛似幻,隻見那敞軒周圍,旋風平地而升,竹葉嘩嘩作響,白日裡開得漂亮的山茶在夜晚間弄出鬼魅似的影子,他溫柔而纏綿地吹了整整一首樂曲,但見那四麵長紗之外,無數散碎黑影憑空而生,或分或合,如妖魔鬼怪齊齊現行!

當最後一個音符也跳出玉簫,傅聽歡漫不經心擱下了手中兵器,隻見軒中燭光一時大盛,軒外滿地殘紅,俱是山茶花瓣。

蕭見深曾見過無數奸細。但他從不曾見過哪一個奸細能做到傅聽歡這個地步。

這一段時日是他與傅聽歡最親近的日子。人一旦變得親密,許多東西就無從遮掩。他每每與傅聽歡對坐而談,總不得不驚異於對方的博學廣聞。仿佛正如對方當日在酒樓所說,他「春花秋月,刀槍劍戟;星相醫卜,天文地理。無有不通。」

他們的對話常常會在說到一半的時候就陷入這樣的情況:

「殿下見此如何?」

「……」孤不知天文,不知明天下雨還是天晴。

「殿下見此如何?」

「……」孤雖會十八般兵器,奈何不通鍛造。

「殿下見此如何?」

「……」孤……竟不知,哪一條法律說太子必須會丹青,懂弈棋,曉彈琴,善品簫。

接連幾日下來,蕭見深對於「殿下見此如何」都有點淡淡的心理陰影了,他簡直不想去見傅聽歡,但一百步都已經走了九十九步,根本沒有半途停下的道理。為了能夠在與對方談論春花秋月,刀槍劍戟,星相醫卜,天文地理……等等時不落下風,他這幾日算是和宮內藏書卯上了,每日業餘的時間幾乎都埋首於宮中藏書,如此一連十數日下來,哪怕他身懷武藝絕非弱不禁風之輩,也不由得感到精神上的吃不消。

於是這一日間,蕭見深難得的沒有立刻去宮中查閱傅聽歡所說棋譜,而是回東宮好好的歇了個晚上。等他翌日醒來處理完當日政務,正想著趁著這空餘時間趕緊入宮,卻忽然聽聞薛茂卿入了東宮的消息!

蕭見深:「……」

傅聽歡見了蕭見深的麵,果然就興致勃勃笑道:「不知殿下可得了昨夜那盤棋局的解法?」

蕭見深:「………………」

是承認自己昨夜偷了懶還是承認自己不如對方。

這個念頭隻在蕭見深的腦海裡存在了一剎那,接著他就想起了今日究竟是什麼日子。

他無比機智地朗聲一笑,指著窗外天空上的彤雲,道:「今日良辰美景,你我當攜手同遊,棋局推後數日亦不嫌遲。」

言罷為防傅聽歡轉過念頭來,他不由分說地牽起了對方的手,與對方一同踩著夕陽的影子離開了太子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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