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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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在明公公的印象中,太子很少被氣成這樣。

就算平日裡生氣,也是麵帶微笑,從不會顯露於麵,今日不同,殿下連個笑臉都懶得掛了。

明公公弓著月要,提心吊膽地跟在他身後,大抵也明白是怎麼回事。

從龍鱗寺唐姑娘受傷,殿下便沒打算瞞著,回來後便將人帶到了前殿,親自上藥過夜,甚至連司閏都請過來了,就為了給唐姑娘一個名分。

試想殿下何曾對一個姑娘,如此上心過。

唐姑娘卻跟著五公主走了,還成了五公主的伴讀。

比起唐姑娘的突然變卦,恐怕殿下更氣的是自己被她耍了。

明公公也不敢再提什麼阮嬤嬤了,見太子上了攆轎,趕緊一把拉過小順子,附耳吩咐道,「去將那位阮嬤嬤叫來。」

就怕待會兒萬一殿下要尋人。

*

小順子折回了鳳棲殿,並沒見到阮嬤嬤。

問了一番,蘇嬤嬤才道,「適才陛下心疼五公主,讓娘娘派人送了些葷菜過去,阮嬤嬤這會子怕是快到覓樂殿了。」

小順子又跑了一趟覓樂殿。

因唐韻有傷,五公主並沒有過多打擾,天色一黑,便讓人帶著她回房歇息了。

皇後送來的吃食一到,五公主隻讓人留了一半,餘下一半沒動,「勞煩嬤嬤,走一趟西廂房第二間屋,將這東西拿給裡頭的姑娘。」

「是。」

屋內唐韻正拿筆寫著信箋,門外便響起了「咚咚」兩道敲門聲。

「進。」

阮嬤嬤一把推開門,身影快速閃了進來,轉身便將房門關上。

唐韻驚喜地起身,「嬤嬤怎麼來了。」

「可算同姑娘說上話了。」阮嬤嬤上前一把握住了唐韻的手,眼裡的淚也跟著溢了出來,心疼地看著道,「姑娘傷口可還疼?」

「不疼。」

昨夜阮嬤嬤被明公公叫去東宮給唐韻包紮,阮嬤嬤親眼見到了傷口,周邊的皮都翹起來了,怎可能不疼。

當時礙於有旁人在,阮嬤嬤不好太過於流露出心疼。

如今忍了一夜加一個白日,再見到唐韻,阮嬤嬤的心肝子都憋得發疼,「姑娘這一趟龍鱗寺,可沒將奴婢嚇死,刀子要是再深點,您讓奴婢怎麼活。」

「嬤嬤放心,太醫已經瞧過了,並無大礙。」唐韻將阮嬤嬤拉到了身旁坐下,抓緊問起了正事,「那些香包可有起到作用?」

阮嬤嬤點頭,臉色也總算緩和了一些,「姑娘做的那些香包,祭月當夜皇後娘娘便派給了各個宮裡的主子,幾十個人裡,倒是真有個識貨的。」

唐韻眼睛頓時一亮。

阮嬤嬤便道,「是西六所的徐美人,剛進宮不久,在宮中沒有根基,正急著找人依附,巧好撞上皇後娘娘喜歡香包,哪裡肯放過機會。」

唐韻認真地聽著。

阮嬤嬤繼續道,「祭月一結束,徐美人便來了鳳棲殿,帶著寧家鋪子之前賣出來的香包,拿給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賞了她兩塊絹布,可比起那兩塊絹布,更讓徐美人歡喜的是,有了親近皇後娘娘的機會,這不,前幾日便讓人給徐家送了信,讓徐家出麵,去打聽揚州寧家的香包鋪子了。」

唐韻知道徐家,徐家長房徐大人在宮任職光祿少卿,掌管祭祀、朝會等酒醴膳宴,也是京兆府高大人的嶽丈。

由徐家出麵去尋六年前消失的一間店鋪,並不難。

事情雖順利,唐韻心頭卻輕鬆不起來。

當年突然一把火將揚州寧家的幾處店鋪都給燒完了,水路又接連遭劫,寧家仿佛是一夜之間,消失在了人們的眼皮子底下。

六年了,寧家硬生生地被人趕到了絕路,連自個兒的家國都回不了。

阮嬤嬤見她眉目間並無半點喜悅,知道她在想什麼,出聲寬慰道,「姑娘放心,寧大公子已經到了揚州,咱往後不愁出頭的日子」

阮嬤嬤說完臉上又是一喜,「姑娘不是教了奴婢那果子酒的釀造法子嗎,奴婢做了好幾壇,今日剛開封,便被皇後娘娘拿去招待了陛下和太子,陛下還問過娘娘,這酒是如何釀造的,明兒娘娘必定還會前來問奴婢,屆時奴婢能否說出西戎?」

先夫人一死,寧家前後遭劫,全家老小都被逼到了西戎。

這些年唐文軒派人卡著關口,不讓寧家人踏進大周半步,如今工部尚書一職已撤,寧老爺子也該回來了。

「先別貿然提西戎,若娘娘問起來,就說是從之前鄰裡那學來的釀造法子,陛下一生征戰,怎品不出美酒,過不了幾日,自會想起,先前已經有了香包之事,如今又是果子酒,太過於頻繁,可別讓皇後起了疑。」

且宮裡還有位貴主子盯著。

唐韻不急,六年都等了,斷也不會急於這一時。

阮嬤嬤忙地點頭,「還是姑娘想得周全。」

可眼下阮嬤嬤心頭還擔心一事,「唐家的案子一翻,吳氏也該回來了,過不了幾日,定會想著法子尋到這宮裡來,姑娘可要堤防一些。」

唐文軒的通敵之罪洗清了,接下來唐家會想各種法子去恢復官職。

以吳氏的聰明勁兒,斷不會去麻煩西六所的那位貴主子,隻會尋上姑娘,用姑娘對五公主的救命之恩,來啃姑娘的骨頭。

唐韻點頭,「嗯,我知道。」

阮嬤嬤憋了幾日,終於說出了藏在心裡的話,整個人都舒坦了,這才記起端來的吃食,「娘娘送來的,都是好東西,姑娘趁熱吃。」

雖說這些口食上的東西,姑娘不該去稀罕。

可這六年裡,隻有她知道,姑娘在唐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何曾又用過一餐好飯。

「嬤嬤再幫我跑一趟。」唐韻並沒有動筷,而是起身拿起了筆。

將適才沒有寫完的信箋寫好,又從袖筒裡取下了一個荷包,一並交給了阮嬤嬤,「呆會兒你出去,想個法子交給太子。」

她雖來了公主這兒,但這宮裡誰說話算數,她非常清楚。

她也從未想過要和太子一到兩斷。

她知道太子想要封她為良娣,但她並不想要。

一旦她入了東宮後宮,她在太子麵前便絕無翻盤的機會。

手到擒來的遠沒有得不到的香。

自上回唐韻被太子帶去了龍鱗寺,阮嬤嬤便有了心理準備。

阮嬤嬤一句也沒問她同太子之間到底如何了,接過荷包和信箋便放進了袖筒收好,「姑娘放心,奴婢待會兒就送過去。」

「好。」

唐韻將她送到門口,輕聲囑咐了一句,「嬤嬤好生照顧自己。」

阮嬤嬤再也沒忍住,回過頭一把抱住了唐韻,啞著聲音道,「在奴才心裡,姑娘永遠都是高貴的。」

無論她做了什麼樣的決定,比起那些所謂的紈絝兒郎,都要高貴得多。

唐韻知道她想說什麼,也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心頭的一股酸澀湧出來,一下堵在了喉嚨口上,唐韻及時地偏過頭,沒再說話。

*

阮嬤嬤出去後,背著燈火剛用袖口偷偷抹了一把眼淚,迎麵便撞上了小順子。

「嬤嬤可讓小的好找。」小順子鬆了一口長氣,笑著上前,「阮嬤嬤忙乎完了?可需要小的搭把手?」

阮嬤嬤也認出了小順子,忙地迎上去,「也就過來替娘娘給五殿下送了些菜,已經忙完了,哪敢勞煩劉公公。」

平時日被人叫著小順子叫慣了,如今這一聲劉公公,叫得小順子甚是熨帖。

「那敢情好,阮嬤嬤要是忙完了,便有勞嬤嬤隨小的去一趟東宮。」明麵上阮嬤嬤雖是東宮的人,可小順子心頭知道,她是唐姑娘的人,說話自然是客氣。

「行。」阮嬤嬤笑了一聲,提起手裡的燈籠,往前照了路。

*

東宮。

太子回來後,直接去了淨室沐浴更衣。

明公公打起精神守在了門外,生怕觸了他的黴頭。

見小順子進來稟報,說將阮嬤嬤帶回來了,也沒有什麼心情,隻吩咐了一聲,「讓她先且候一陣。」

小順子卻突地遞過來了一個荷包和一張信箋,悄聲同明公公道,「唐姑娘送來的。」

明公公:

明公公正猶豫要不要接,裡屋內突地傳來了太子的聲音,「進來。」

明公公脊背一寒,趕緊將那荷包和信箋塞進袖筒,走了進去。

太子已經沐浴完了,坐在了裡間的床榻上。

明公公掀簾進去,便見太子傾身從床頭上,拾起了一隻玉簪,遞了過來,「給她送過去。」

要走就要走得乾乾淨淨。

別試圖留著這些東西,日後好找個理由再來攀附。

明公公一愣,自然知道那簪子是誰的,上前捧著手接過,腦子裡的念頭一閃,鬼使神差地從袖筒裡拿出了那荷包和信箋,呈給了太子,「殿下,適才唐姑娘讓阮嬤嬤送來的。」

太子極為不耐地抬眼。

便見到了一隻荷包,荷包上繡著一朵綻放的荷花,底部掛了一排流蘇,能看出花了不好功夫。

太子倒是想了起來那日在龍鱗寺,她也曾來送過自己一回荷包。

但他不缺荷包。

太子沒接。

明公公遲遲不見他出聲,沒拒絕也沒接,鬥著膽子將掌心裡的信箋給露了出來,冒死道,「唐姑娘許是另有想法,殿下何不瞧瞧?」

明公公說完,便感覺到了頭頂上的淩厲目光,月要身弓得更低了,背心的冷汗都快冒了出來了,正要跪下請罪,太子卻突地伸了手。

薄薄的一張信箋「嘩啦」一聲被太子抖開,兩行娟秀又不失氣概的字跡,瞬間落入了眼底。

——淩哥哥別生氣,我不能讓淩哥哥因我而陷於不義。

喜歡你。

隻有兩行字,信箋的底下用筆隱隱地勾出了一個笑臉。

太子盯著那簡單得沒有半點文采的兩行字,目光又落在彎彎扭扭的幾條線上,黑眸裡的深邃一斂,滿是諷刺。

那十年,她就學了這麼點東西?

太子突地冷嗤了一聲。

幼稚。

這一聲出來,明公公險些就跪上了。

「下去吧。」

明公公彎了一半的膝蓋,及時穩了回來,如同撿回來了一條命,轉過身趕緊往外走去。

「等一下。」

明公公心頭一跳,又折了回來,小心翼翼地問,「殿下還有何吩咐。」

「簪子先放這,今兒太晚了,覓樂殿已經下了鑰,明日再說。」

「是。」明公公心頭一片了然,垂目將簪子給他還了回去。

一隻非常普通的玉簪,沒有半點珠寶裝飾,太子接過瞧了兩眼,極為嫌棄地撂到了枕頭邊上。

果然窮酸。

想留東西,也該留個能拿得出手的。

太子坐上床榻,閉上了眼睛,外間明公公守了一陣,見其沒了動靜,以為是睡著了,輕輕地走了進來,正打算給他放下帷賬,緊閉著眼睛的太子突地出了聲,「退下。」

上回已經同她說了,不能佩戴香包,她又當成耳邊風了。

歇了一夜,他這床榻上全是一股子烏煙瘴氣的香味。

得散散。

明公公沒再落帳,然而太子鼻尖的那股子香味卻遲遲不散,甚至隨著那股香味,漸漸地演變成了活色生香的畫麵。

仿佛那人就躺在自己的身旁,妙曼的身姿瑩白如玉,豐益而嬌嬈。

「淩哥哥」

太子的喉嚨猛地一滾,翻身坐了起來。

明公公剛走出去,聽到動靜回過頭,便錯愕地看著太子大半夜地又進了一趟淨室。

*

翌日一早,明公公進來伺候,太子沒再提什麼簪子。

用過早食後,太子照例看起了奏折。

辰時一過,陸續有臣子進來,見到太子的神色又恢復了往日的溫和,明公公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下來。

京兆府高大人,刑部尚書張大人都來了,為了唐家的案子。

昨日顧景淵便將人給押到了京兆府,親自交給了高大人。

實則大夥兒心裡都清楚,就唐家世子的德行,不可能通敵,隻不過是倒黴了些,上頭的人總得殺雞儆猴,如今被顧景淵一攪合,找回了俘虜,唐家便也不該絕。

高大人如實稟報道,「殿下,臣已經審問過那俘虜,除了那份通關文書,確實同唐家沒有什麼牽連。」

太子伸手接過呈書,看了一遍後,便交給了刑部尚書,「既如此,張大人定案吧。」

「臣這就去辦。」

午時,唐家的案子便有了結果。

唐家通敵之罪雖免,但工部尚書唐文軒濫用職權,貪汙受賄,故革去尚書一職,剝奪唐家爵位,扁為庶人。

意料中的事。

五公主收到消息後,怕唐韻心裡難受,陪著她在屋裡坐了半日,兩人捧著遊記一麵看,一麵討論遊記上說的是哪處。

見唐韻臉上並無悲傷之色,五公主便也放心了,「等姐姐傷好了,咱也出去走走,就在這江陵城轉轉也好,本宮都快憋瘋了。」

唐韻點頭,「好。」

五公主見她唇角露出了微笑,不由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姐姐不用怕,往後還有本宮呢。」

唐韻知道她是因為唐家的事,在安慰自己,感激地笑著道,「多謝殿下,托殿下的福我能有今日,已經很好了。」

*

五公主因陪著唐韻看了半宿的遊記,第二日,直接睡到了巳時才起來。

眼睛還未睜開,東宮的明公公便來了,手裡拿著一摞畫像,笑著交給了五公主,「太子殿下吩咐,殿下盡管挑,這回定要挑個自己滿意的。」

五公主的瞌睡一瞬醒了,趕緊去了一趟鳳棲殿。

還未開口,皇後便先同她道,「過了這個年,宮中就得有人去西域和親,你同蔣家的婚事未成,如今幾個宮裡的人,都在打你的主意,你皇兄早上才過來了一趟,已同本宮商議好了,年前盡快許一門親事,爭取明年內完婚。」

五公主:

她就知道。

五公主從鳳棲殿出來,又急急忙忙地去了一趟東宮,卻被明公公攔在了門外,「太子殿下正在會見臣子,五殿下先回吧。」

一連幾日,均是如此。

五公主便也明白了,是何緣故。

從她將唐韻帶出東宮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不會有好果子吃。

果然

*

一入深秋,天氣一夜之間涼了下來。

早上明公公推開門,見東宮門前的幾盆臘梅枝上,結了一層霜。

明公公趕緊差人過來,在簷下裝上了一排冬季擋風的竹簾,忙乎完了再進去,太子還坐在木幾旁翻著奏折。

明公公怕他凍著了,進裡屋去取大氅,目光不由又看向了床榻,那玉簪還在枕頭邊上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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