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有諸君之信死亦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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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能走!」阿六敦跳腳說道,「咱們現在看棘城,與之前看平郭時的境況何其相似!我那時擔心的寢食不安,那時大家也都認為平郭必失,可結果呢,現在不但逼退了高釗,保住了平郭,便連丸都城都打破了!殿下,棘城此刻同樣未丟,更有我慕容精銳堅守,形勢遠遠強於從前,你現在如何便泄氣了呢?!怎麼一口一個降的!降他娘的降!」

「阿六敦你別怨殿下一直把降字掛嘴邊,這事怨不得殿下灰心,」一直默不作聲的阿蘇德開口說道,「之前打高句麗,除了封抽那種賤骨頭,咱們慕容豈會下賤到與高句麗媾和?所以殿下也能放膽一搏,不需憂慮這邊死戰,咱們慕容那邊卻降了賊。但現在麵對的羯趙,是死戰到底,還是望風而降,他實在拿不準眾人心思,尤其咱們鮮卑人的心思!羯趙雄踞中原,大有天下霸主之姿,羌人,氐人,甚至草原上的拓跋鮮卑,無不俯首稱臣,敞開講,咱們慕容鮮卑在意的無非是平州這一畝三分地,隻要條件談的好,降羯非但不丟人,反而還順理成章!」

阿六敦急道:「四哥咱們豈能投降?」

「阿六敦!」司馬白製止道,「聽你四哥講完!」

阿蘇德安然一笑,望了司馬白一眼,繼續說道:「我有句話不中聽,殿下不能惱我。」

「你盡管講!」

「殿下從一介閒散王公,成日遊手好閒,而到今天解了平郭之圍,期間屢次犯險,咱們都是親眼所見,可謂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得身首異處!我想問一句,你為平郭如此拚命,當真甘心把它送給羯趙?」

司馬白目光炯炯,搖頭說道:「當然不甘心!」

「哈哈哈!」阿蘇德忽然大笑道,「你才拚了三倆月的命,就這樣不甘心了,那我慕容家數十年嘔心瀝血創下的基業,又豈能拱手讓人!?」

「適逢永嘉之亂,中原無主,羌人氐人便如流民一般四處遷徙,他們本就沒有根基,屈身羯人羽翼又有何妨?豈能與我慕容鮮卑相提並論!我慕容鮮卑數十年來擎的是晉室皇旗,保的是正朔宗室,拿的是司馬家糧餉,殿下,你當真以為胡人都不知忠義麼!知父莫若子,我和阿六敦都恥於降羯,我父雄才大略,難道還不如兒子麼!殿下,你何慮之有!」

「朝廷屯強兵於荊襄和淮上,怎能坐視慕容覆沒?羯趙縱然勢大,但大軍懸於北陲,南線空虛,豈能不慮中原有變?其空國遠來,我料必不持久,久必生釁,釁而生亂,亂則必敗!諸君,男兒揚名立功,豈不就在此時!?」

屋內一時鴉雀無聲,眾人攝於阿蘇德一番慷慨陳辭,有人興奮,有人羞愧,裴山終是忍不住拍起手來:「說的好!阿蘇德,你講的真好!」

裴山一直都知道阿蘇德能文能武,才氣不凡,他沒料到的是,阿蘇德對於敵我大勢竟看的如此精透!

裴山不禁感慨,區區數月,不隻司馬白一鳴驚人,似乎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在不斷淬煉,而阿蘇德方才給人的這種驚艷,與司馬白兩月前的變化,何其相似!

裴山直覺的感到,阿蘇德的進步,乃是眾人中,僅次於司馬白的脫胎換骨!

而此刻的司馬白,驚訝震撼絲毫不亞於裴山,他心中不斷盤亙著兩個字——天道!

這種對人心,對於天下大勢洞若觀火的感覺,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天道,非是洞悉了天道,一個人的認知,絕不會有這樣的突破!

他越是一遍遍的打量著阿蘇德,心中越是迷惑詫異,近乎忍不住要問,好你個慕容恪,你究竟是何時得了天道!

阿蘇德看向司馬白的眼神同樣帶著疑惑,但他瞬間將疑惑遮了過去,懇切說道:「我們慕容鮮卑是要死戰到底的,但不瞞殿下,眼下局麵,大敵當前,我卻不知該如何去戰,縱然想死,也不知怎樣才能死得其所,實望殿下教我!」

一番懇請,司馬白似乎不為所動,搖了搖頭:「我又能做什麼呢?你們也說了,羯人軍伍精銳,就咱們這點兵馬能濟什麼用?平郭都不知該如何守,別說回援棘城了!」

阿蘇德不以為然道:「殿下或許還不知道自家本事!你帶著咱們區區一支殘軍,滅鎮北牙營,殲烏巢梟軍,降封抽殺高奴子斬周仇,千裡襲破一國都城,威逼迫退高釗大軍,乃至最終保得遼東平安,可謂縱橫捭闔,戰無不勝!如何不能帶著咱們再創奇跡呢?」

阿六敦接著嚷道:「若非一貫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哪有今日的慕容鮮卑?咱們非但要守住遼東,更要殺回棘城去!」

「殿下,你不能撂挑子啊,」朔朗這向來粗莽的漢子竟似軟語相求,「沒有你帶頭,俺們怎麼去殺賊!」

裴山見狀也是一改話鋒,忽然說道:「棘城現在什麼情況,咱們誰也不知道,絕不能在這裡憑空亂猜!我原先既無得用人手,也實分不出精力,所以一直探不進去,但現在殿下回來了,城中至少也能抽選出一營精銳,大可再探一次!我是覺得,但凡尚有一線生機,便得去試試,殿下,何必著急泄氣,去探探敵情,又有何妨呢?」

司馬白打量了一眼倚在榻上的裴山,見他正若有若無的沖自己眨眼,心中不禁感慨萬分,他娘的,還真是心意相通!

看來隻差最後一把火燒起來了!

他緩緩站起身,似是仍有為難,沖眾人說道:「建康那個地方」

「殿下!」

沒待司馬白說上兩句建康啥樣,角落裡一聲大喝將他打斷:「你當真要走麼?!」

眾人尋聲望去,原來是一直悶不吭聲的熊不讓,隻見他從後排走上前來,站到了司馬白麵前,直勾勾的盯著司馬白,又問了一句:「殿下當真要撂挑子麼?」

司馬白知道熊不讓是一員難得的猛將,隻是這人形巨獸瞪著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直挺挺的杵在自己麵前,倒讓他一時無言以對,他暗自奇怪:這憨貨要乾啥?

「退下!」裴山一個骨碌從榻上翻身下地,指著熊不讓喝道,「退下,竟敢對殿下無禮!」

「噗通!」

出人意料,熊不讓竟是跪在了司馬白麵前,濃重的襄平口音嘶啞道:「「殿下!你不能走!俺有的是力氣,俺更不怕死,殿下你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

突然的變故弄的司馬白手忙腳亂,心中稍有氣惱,這憨熊就不能等我把話說完麼?

他一邊去攙扶這個力守平郭的功臣,一邊罵道:「給我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是做什麼!」

哪知這熊不讓根本攙不動,嘴裡念念叨叨,竟由嘶啞變成抽泣,最後更放聲大哭:「俺家小姐讓羯狗給害死了,俺家老爺也瘋了,俺白白一身力氣卻護不住他們,俺本來都不想活了,裴帥說你能帶俺去殺羯狗,俺才撐到現在!殿下,俺見過你的本事,你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俺鞍前馬後,俺給你當先鋒,你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

司馬白忽然呆住了,他竟如此信我!

司馬白怔怔的望著熊不讓,這個熊羆一般魁梧的漢子,即使跪著也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竟然越哭越凶,嘟嘟囔囔始終是那一句話,

「俺想報仇!俺家小姐讓羯狗害死了,俺老爺瘋了,俺卻沒本事護住他們,殿下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俺想報仇啊!」

這個比熊還壯的漢子嗷嚎大哭,好像要把房頂掀了,但卻沒有一個人去譏諷他,世道亂成這樣,誰不想放聲大哭一場呢?

高句麗將遼東禍害的村村狼煙,家家戴孝,誰人不想殺盡狗賊強盜!

豁出性命守住的家園,又怎能容的羯人再來禍害一遍!

高句麗賊尚且如此殘暴,嗜吃活人的羯狗又將如何對待自家骨肉親人!

中原淪喪,晉室偏安一隅,可供漢人棲身之地,普天之下已寥寥無幾,豈能再將平州丟給羯人!

「既退高句麗,何懼羯趙!」

「不退羯趙,誓不為人!」

「殿下,請帶某一戰吧!」

「赴湯蹈火,也要追隨殿下!」

司馬白卻低眉闔目,任憑眾將呼喝,始終不發一言,他原本準備好了一整套說辭,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但他此時此刻,心中卻如海潮般澎湃激盪,有如此一乾熱血男兒信任、依賴,乃至生死相托,大丈夫生逢亂世,夫復何求!

「恪以性命相托!求殿下,帶吾輩守住吾家!」

「哦?」

司馬白終於抬起頭,睜開眼睛,盯著這群以性命相托信任他的人,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要想守住家土,怕得九死一生。」

「何人怕死!」

「那我便試試?」司馬白竟是嗬嗬一笑,「看能否在羯趙刀下,守住家土!」既而神情一肅,那對金白瞳眸,露出前所未有的堅毅,隻見他沖眾人深深拜了下去:

「有諸君之信,白,死亦值!」

「追隨殿下,山,死亦值!」

裴山沖著司馬白一拜到底:「為王前驅,唯死而已!」

眾將隨之一拜到底:「為王前驅,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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