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河清海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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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軍甲騎區區數千,再是精銳也獨木難支,唯有借力用勁,四兩之力撥動千鈞之鼎。

而那股東風

司馬白白幽光掃過那一片片光色灰暗的網格,灰暗中卻有一抹殷紅欲要掙紮而出

很好,東風已經快吹起了!

那紮眼的赤甲身影一晃而逝,重入雨幕,匆匆騰挪趕到的孫伏都又白折騰了一趟。

虛空劈了一刀,一聲唾罵,還是差一步摁住司馬小兒。

可是身後的兵馬陣型因為搜尋追攆,變的更加拖遝冗疊,亂哄哄毫無陣型可言。

孫伏都漸漸發覺,他的鼓號旗令基本起不到作用了,任何一個指令發出之後,都如石沉大海,麾下兵將根本實施不了他的意圖。

換句話說,做為主帥,他幾乎失去了對部曲的指揮控製能力。

六萬聯軍混戰一片!

戰場擁擠,天氣惡劣,兵將不熟,固然都是軍令傳遞不暢的原因,但歸根結底,還是陣術!

他此刻已經清晰意識到,自家大軍正被一種從未見過的陣術逐步控製。

正如一個巨漢空有一身力量,偏偏像是被穿了線,做了提偶,一舉一動全由提線人去操控。

而且這種被人操控的跡象,已經越來越明顯了!

孫伏都氣淤月匈口,這場仗明明占據絕對兵力優勢,居然打成了這樣的爛仗混仗!?

司馬白那五千鎧馬甲騎打到現在,充其量已剩三千掛零,縱觀全局,六萬對三千,這是何等的優勢?

可是依仗那不知名的陣術,司馬白三千甲騎極其靈活機動,兵少集中,便宜指揮,穿梭遊走在六萬聯軍的大陣中,聲東擊西,左右逢源,甚至閒庭信步,指哪打哪,既如蛟龍入海任其行,又如一股邪氣竄行巨人的四肢百骸。

著眼戰場微末之處,司馬白處處占了便宜占得先機,每每在戰場局部以三千絞殺百人隊,雷霆之勢,一擊得手,立刻遁走。

之前孫伏都的策略是拚死咬住纏住司馬白,那麼現在如果有機會,隻要兩方能夠分離接觸,隻要能重整旗鼓重新對壘,哪怕付出成倍的犧牲,他也覺得值了。

可戰局走向已不是孫伏都想分就能分的了。

六萬聯軍圍困司馬白三千甲騎,像極了笨拙的胖子去抓襲人的貂鼠,抓是抓不到,退也退不得。

何況還是一個漸成提偶的笨胖子!

「賊娘的,這是什麼陣法,如此厲害,咱們輕身驍騎蒙頭轉向找不著北,重甲鎧馬卻能進退自如!」

好不容易湊到孫伏都跟前的桃歡扯著嗓子抱怨道,

「見了鬼!咱到底不知道這人縫人隙有多大,六萬大軍還成篩子了嗎?那司馬白真如傳言中會妖法不成?」

孫伏都搖頭道:「怎麼可能是妖法?隻能是陣術,既像風行草靡,又非風行草靡,既似司馬白的拿手好戲卷潮鋒,卻又不是卷潮鋒,我從未見過這種陣術。」

桃歡吼道:「毅智侯,既不識的這是什麼陣術,那咱們乾脆也別講什麼章法了,閉眼打吧!某就不信了,司馬白小兒區區幾千兵馬,這鬼陣法就算變出花來,又能奈咱六萬大軍如何!」

望著同樣年輕氣盛的桃歡,孫伏都唯有苦笑,這家夥話雖糙,但也不無道理。

真不知司馬白這究竟是什麼陣術,天時地利人和被用到了極致,己方任何一點破綻,哪怕是一絲征兆,都被拿捏的分毫不差,這仗怎麼打?

別說數萬大軍混戰一隅,就算一板一眼的排兵布陣,又豈能沒有一點疏漏?

如何防的住?

鬥陣是司馬白最擅長的,這才幾個月不見,陣術又精進了。

與其絞盡腦汁去應付,與其被司馬白牽著鼻子走,倒不如試試一力破十會的蠻乾!

孫伏都一咬牙,和桃歡達成了默契。

此刻既談不上什麼陣法變化,也顧不上鼓號旗令,但凡眼前出現甲騎身影,揮刀砍去便是,以命換命憑著兵力優勢消耗司馬白的厭軍。

何時再也尋不見一騎厭軍,這仗也就自然結束了!

「張師,毅智侯這烏壓壓一片人,鬧哄哄擠在一處,打個沒完沒了,讓人好生著急呀。」

石韜打著哈欠,發了句牢騷。

以他平日的嬌貴,在大雨裡一坐大半天,確實是不容易,更難得的是他一直正經端坐沉默寡言,外人瞧在眼中,倒真有幾分統帥模樣。

張渾侍在一旁訕訕一笑,向來能說會道的他竟不知該如何回復這個荒唐王公,他不禁懷疑這個石韜真是頑劣不堪嗎?

烏壓壓,鬧哄哄,沒完沒了,好生著急,區區幾個詞兒,竟把戰局困境再直白不過的形容出來了。

牽製待援固然是上策,可久拖也必致生變,何況援軍已至,卻仍遲遲不能拿下司馬白,張渾的焦慮早已蓋過石韜了。

帥纛下忽然傳來陣陣私語,夾著怒氣帶著不平,張渾瞥了一眼,終究沒有發作去彈壓。

也不怨下麵的教軍發牢騷,就連張渾自己也是一肚子窩火。

戰場上,趙軍不止一次的沖撞教兵友軍,司馬白的鎧馬甲騎打不著,誤傷友軍卻好不手軟。

從最初的摩擦碰撞,越現在發變本加厲。

宣陽門前的空地已經滿足不了騎軍激戰,烏壓壓的戰團不時左右牽移,已然波及到了攻城教軍。教軍甚至來不及躲閃,就被趙軍鐵蹄從軍陣上踐踏而過,屢屢犁出道道血槽,隔著雨幕,都能看見教兵血肉橫飛。

看的張渾心頭直滴血!

「司馬白麾下唱的這首曲兒叫什麼名字?」石韜忽然問道。

張渾回道:「據臣所知,原是鄉間流傳,被司馬白改動了一些,軍中常唱,厭軍都稱其為厭歌。」

「嗚嗚咽咽的,讓人聽的心煩意亂,真想把耳朵堵死!」石韜冷不丁又發了一句牢騷。

說者似乎無意,但聽者有心,張渾猛然想起一個典故,不禁狠狠打了個寒顫。

當年楚漢爭霸,漢軍把楚軍圍於垓下,一夜楚歌,唱崩了項羽西楚精銳!

現在,聽著這首厭軍戰歌,原本晉民的教軍,又作何感想呢?

畢竟叛亂才區區倆月,畢竟這是在攻打京師滅亡晉祚啊!

好巧不巧,偏偏戰場上又受到這種窩囊氣

趙軍勢大,打順風仗,尚能威懾教軍心思,倘若戰局有變,這些抓來的壯丁,不是沒有陣前倒戈的可能啊!

是極有可能!

張渾腦子裡有些亂,心裡隱約有了恐懼,一時間竟胡思亂想起來:

若是被司馬白一首厭歌唱崩二十萬教軍,他張渾怕是也能跟著流名千古了!

教軍左前鋒孫步之此刻焦懼相加,心思恍惚不遜張渾。

早在教兵進軍建康的途中,他就已經被朝廷諜樞策反,早做好了一旦開戰便反戈勤王的準備。不料戰事一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石頭城守軍就丟盔棄甲逃回了建康城,接著戰事就發展到了眼前地步,趙軍軍威之盛,足以一朝滅晉,他哪還敢輕舉妄動?

現在帶著麾下兩萬人做為攻打建康籬牆的主力,他很清楚這是張渾的對自己的試探,心中縱是一萬個不情願,也隻能硬頭皮頂上去,萬幸天氣惡劣,讓他好歹有個借口敷衍攻城。

眼看武昌郡王在宣陽門前孤軍鏖戰,孫步之心中天人交戰,該否立時反戈策應。奈何趙軍實在勢大,武昌郡王取勝機會極其渺茫,現在反戈,等同於白白葬送自己和麾下兩萬同鄉的身家性命!

躊躇之際,厭歌鏗鏘傳來,一句一音悲涼決絕,孫步之心頭猶如斧鑿刀刻一般:

朝廷不仁,百官無義,固然要依仗神仙教義匡正,但天師教義是讓家園化作焦土嗎?

百姓都淪為豬狗奴隸了,還何談教治盛世?

自己究竟是在為神祗而戰,還是給羯狗助紂為虐?

自問之際卻又不禁自嘲,自己遑論大義,其實不過貪生怕死押注榮華罷了!

「將軍,趙軍這是沒拿咱當友軍待啊!」

騎戰又一次波及攻城教軍方陣,趙軍踐踏一番,照舊揚長而去,甚至連啐帶罵,嗬斥教軍好狗別擋道。

教軍陣地一片狼藉,不乏有人直接被馬蹄踏成肉泥,連軀體都湊不全。

孫步之眼中冒火,心中恨的能把牙齒咬碎:「友軍?羯狗根本不把咱們當人看!」

軍中哀泣聲更是此起彼伏。

「咱乾的這叫什麼事,窩囊到底了。」

「這般死了,沒臉見祖宗!」

「活著也沒臉見祖宗!」

攻城教軍正自抱怨連天,可那裡趙軍才走一波,另一隊又擁踏而至。趙騎嘴裡照舊是罵罵咧咧,有的嫌教軍擋路,甚至直接揮刀便砍。

孫步之堂堂將軍也難避踐踏,趙騎中一百夫長見這漢人橫眉冷對,心中更怒,也不管這漢人是什麼身份,乾脆一調馬頭,打了個響哨,帶著百餘騎便沖向了孫步之。

被厭軍折騰的一肚子怒氣,這就要全撒在這教兵將軍身上!

反正和厭軍一樣,都是漢人!

眼見一隊趙騎猙獰凶狠沖自己而來,孫步之一瞬間萬念俱灰,竟嗬嗬傻笑起來,心頭隻回盪兩個字:活該!

然而就在趙騎沖至眼前,掄圓馬刀要劈下來之際,一片黑影橫向奔來,隻一個回合,眨眼間便將這百餘趙騎吞沒。

溫血漸了孫步之一臉,驚詫回神間,他看清了這片黑影模樣:鎧馬甲騎!

一麵厭字大旗就立在他的眼前,旗下那人一襲赤甲,兩柄長刀,孫步之赫然發現,這赤甲長刀之人,左眸一片煞白。

太白不去,刀兵不斷,孫步之腦子裡閃過一句讖語,立時認出了這個人,武昌郡王,司馬白!

長刀稍舉,白眸掃來,無波無瀾的眼神對孫步之卻猶如泰山壓頂,他膝蓋一軟,已是跪在了地上。

授首武昌郡王刀下,也是值了!

剛一跪下,他才醒悟,武昌郡王那白眸冷光並不是在瞧他,乃是看向躺在地上的一個趙騎,正是先前欲殺自己的那個百夫長,剛巧被撞飛在自己腳下,剩了半條命兀自呻吟。

孫步之與這百夫長四目相接,隻稍一怔神,竟鬼使神差一般,猛的揮起手中大刀,一刀切下了那百夫長的腦袋!

「哈哈!還算好男兒!」

尚未回神的孫步之聽見武昌郡王一聲大笑,待抬起頭來,武昌郡王已經帶著鎧馬甲騎呼嘯而去。

還算好男兒!

五個字震懾孫步之心頭,武昌郡王贊我,還算好男兒!

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焦慮、躊躇、擔憂、徘徊、羞愧,以及熱血,此刻一齊湧向孫步之喉嚨,最終變成四個字怒吼而出:

反戈!勤王!

繼而一呼萬應,教軍前鋒左軍兩萬壯丁,齊聲怒吼:反戈!勤王!

而此刻的司馬白心中大快,忍不住長嘯連連,東風已至,大陣終成。

矩相籠罩,辨敵如網,網格分割,宰製無間!

暗流洶湧,逆推敵鋒,潮頭所起,平浪無形!

三皇奧義,絕鎮天下,此陣既成,河清海晏!

如此陣術,便稱河清海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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