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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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月東升,宮門已下鑰,今夜注定漫長。

懷祿驚魂甫定,煞白臉上全無一絲血色,後知後覺這場刺殺竟全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他緩口氣,把幾欲從嗓子眼裡蹦出來的心髒重新摁回去,眨眨眼,突然「嗚」兒地一聲嚎哭起來。

雍盛無言,瞧他哭得像給親爹上墳,終於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頭頂:「唉,就是防著你膽小易受驚,朕才不肯事先知會你。」

「不告訴奴才,卻肯告訴二狗。」懷祿傷心之餘,順手打翻了醋壇子,賭氣了,哼一聲鬧起來,「不消說的,爺這是打心底裡拿懷祿當外人了!」

雍盛苦笑:「仗著朕寵你,如今說話索性就沒上沒下起來,你若都是外人,那何人才能與朕貼心?誰又能算得上是朕的自己人?」

侍奉皇帝這麼些年,懷祿其實鮮少從主子嘴裡聽見什麼暖心窩子的話,登時感動得不行,眼裡還噙著淚花就笑開了,扭捏道:「有爺這句話……嘿!奴才這顆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膽子立時就壯了!爺賜奴才一把金月要刀,奴才也能上陣殺敵!」

雍盛幽幽嘆道:「也不知方才是何人死抱著朕的腿就是不撒手。」

懷祿:「……」

說笑一陣,外頭狼朔稟告:「爺,前頭來了人。」

來了。

雍盛整理衣冠,問:「所來何人?作何打扮?」

「一男一女。」狼朔回道,「女的咱們見過,就是慶春樓裡替薛跛儒解圍的緗荷行首。」

雍盛頷首,示意懷祿卷起車簾。

夜色朦朧,清冷月輝裡藏著若有似無的殺氣,雍盛眯縫著眼,望著不遠處一玄一黃兩道身影飄然走近。

散漫的目光原先隻是粗略的打量,而後逐漸聚焦成一點,落在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男子身上,勾出幾分探究意味。

那張臉實在平平無奇。雍盛想。

不醜,也不美,一個鼻子兩隻眼兒,一張嘴巴擺中間兒。

要說最顯著的特點,大約就是淡,極致的寡淡。

淡到像是沒放鹽的白菜梆子豆腐湯,或者嚼了半天的口香糖。

但那筆直如削的身條,行走時的步態,通身的氣派……

倒教人一旦注意到就挪不開眼。

這不奇怪嗎?

雍盛的眉毛逐漸糾結成一股繩。

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自帶仙氣的背影殺手?或者氛圍帥哥?

問題是,這充其量也隻有氛圍沒有帥啊……

狼朔與暗衛將馬車圍在圈內,剛經歷過一場風波,他們全身的神經和肌肉尚在緊繃中,看誰都是一副我想砍爆你腦殼的社會樣兒。

黃衫女子卻不以為意,裝得像是才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瞥了眼地上的屍體,厭惡地掩鼻,輕輕拉了拉男子衣角,看樣子是想風輕雲淡地繞著走。

「留步。」雍盛用這輩子最敏捷的身手踩凳下了馬車,身形還沒站穩,便脫口道,「不才方虎口脫險,尚未謝過幕先生贈卦之恩,若這般輕易放走了先生,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二人聞言停步,緗荷側首請了男子示下,方轉身笑道:「先生的卦向來隻贈有緣人,隨手卜了,寫下便了,不定緣主是誰。卦被你撿到了,便是你的緣,你聽不聽卦上所說,亦是你的份。緣在天定,份靠人為。你既撿了卦,卻視若無睹,便是與咱們有緣無份。所以公子如果非要謝,謝老天即可。」

雍盛知她拿話損他不聽忠告,不以為忤,反笑著上前一步:「此話怎講?這算卦的不用知曉對象是誰就能隨便算?」

「這叫盲卦。」緗荷一副「你一個體麵人怎麼好像沒見過世麵」的鄙夷樣,不耐煩道,「先生還有要事在身,不能擱這兒跟你窮蘑菇,有緣再會。」

雍盛不依不饒,深諳先下手為強和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啪地攥住男子小臂:「我瞧咱們挺有緣,隔日不如撞日,這就先會著,幕先生……」

「誒,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人怎麼如此蠻橫不知禮數?」

緗荷很是不滿,抬腕要去拂雍盛的手,心下顫抖。

天爺啊,上一個敢這麼對先生動手動腳的兄弟墳頭草都老高了。

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幕先生這時也終於有了點像樣的反應,他緩抬手,阻止了緗荷的動作,任由雍盛攥著他的手臂帶他偏過身。

他垂眸。

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隱在淡淡月色下,幽暗深邃,亮得驚人,如被冷泉滌盪過。

雍盛被他盯得發毛,一根根鬆開手指,扌莫著鼻子訕訕賠笑:「在下一時情急,唐突了,還請先生萬勿見怪。」

姓幕的沒說話,仍是默默瞧著他。

這就生氣了?

雍盛心裡打鼓。

偏此人個頭比他高,垂眸盯住人時,那詭異的壓迫感……

簡直絕了。

比他這個正牌皇帝威勢還足。

雍盛沒來由地慫了,投降般舉起雙手,鄭重道:「我沒有惡意,真的。而且我還手無縛雞之力,咳咳咳,看,我一旦咳起來沒個三天三夜停不住,你總不能跟一名身患不治之症的病人一般計較吧?」

懷祿:……

沒眼看了真的!

姓幕的還是不說話,隻是這次不再盯著他的眼睛,而是下移至唇。

雍盛感受到他視線的落點,下意識抿了抿嘴巴,困惑道:「我這裡沾到什麼了嗎?」

幕先生的眉頭微妙地輕抬。

「先生擅唇讀。」緗荷真的忍不下去,解釋起來又是那副熟悉的「你究竟是哪個村兒裡來的鄉巴佬」表情,「你難道不知道先生乃天聾地啞嗎?」

音量大到能把雍盛震成繼發性聾啞。

「?」

這個雍盛還真不知道。

他扭頭用眼神詢問懷祿,懷祿小雞啄米樣地朝他瘋狂點頭。

雍盛有點懵,眼裡瞬間流露出對此人身殘誌堅的憐憫,同時也有一絲絲的懷疑,指著姓幕的——

「他真的既聽不見也說不出?」

「言者不能知,知者不能言。上天既教先生得窺靈機,又泄露天意,自然是要收取代價的。」緗荷涼涼道,「你道人人都能領算命這份差事?」

這話沒毛病。

簡單易懂,邏輯通順。

雍盛勉強信個六分,剩下四分咽回肚子裡,清清嗓子擺起闊:「行吧,先生天賦異稟,生意興隆,自然不能耽誤您賺錢的功夫。不知先生要去哪裡騙……作法,在下送你一程?」

「咱們要去右相府上赴宴……」緗荷道。

「那巧了。」雍盛趕緊接道,「我也剛好要去王炳昌府上看看,順路順路,走吧!」

緗荷:「……」

一雙美目裡赤/裸裸寫著:其實不管我說去哪裡你都會說順路的吧?

雍盛沖她莞爾一笑:那你可真是個大聰明。

不過這路要說順,也是真的順。

天子白龍魚服,不啻於稚子懷千金行於鬧市。

本就是蒙著眼睛擱刀刃上跳舞,當萬無一失。如今別說萬無一失了,已經遭受了一波輸出,雖說抗下傷害了吧,但行蹤已經泄了個底兒掉,這種情況下有宮還不能回,相當於他還蒙著眼呢,敵人就已經張著雪亮亮的眼睛,手拿白晃晃的大刀,對著白嫩嫩的小兔崽子流口水呢。

估計這會兒都在考慮下一任龍椅接班人了。

哼,完全不講武德。

雍盛覺得不能再這麼慣著他們,於是摘了眼睛上那層假裝蒙著但其實3d透視的布——

與其此時再費盡心機找落腳掩護的地兒,不如破罐子破摔,大搖大擺敲鑼打鼓地去到最熱鬧處,隻要天子脫下魚服,那天子還是白龍,想當著眾人的麵兒屠龍,也得掂量掂量輕重。

再者,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中呢,右相府就不失為上上之選。

嗯,幕先生可真懂他。

雍盛摩挲著指腹,一邊思考,一邊側目研究起身側端坐的聾啞青年。

事實上,他從人家剛坐進馬車,一雙招子就一直黏在人家身上,比世上任何一款黏性最強的膠水還要黏。

他的右手邊坐著懷祿,懷祿旁邊坐著緗荷,雍盛當他倆都是空氣。

空氣之一從來沒被這般冷落過,笑得有點酸:「這位公子光顧著盯著我家先生瞧,尚未自報家門。」

「你家的?」雍盛向來隻提取別人話語中自己感興趣的點當作重點,目光在二人身上輕點兩下,「你倆是夫妻?」

「空氣」嬌軀一震,被真的空氣嗆了一口,兩頰瞬間飛紅,剛要開口撇清,雍盛已從她的神情輕鬆斷出:「原來不是。」

緗荷鬆了一口氣。

「那就不是你家的。」雍盛補充。

「……」

「那你們是雇傭關係?合作關係?主仆關係?」

這次緗荷也沒來得及作答,雍盛再次從她的神情讀出答案,而且比答案更多,歪頭:「你很怕他?為什麼?他會打女人?」

緗荷倒吸一口涼氣,美目微嗔,鬢邊步搖即刻盪悠出女人生氣時才會有的幅度:「公子慎言!萍水相逢,怎能這般空口白牙汙蔑他人?」

「何必如此緊張?開個玩笑而已。」雍盛擺擺手,懶懶倚上憑幾,舉手投足間深得京中紈絝的精髓,說話當然也有紈絝那股子欠嗖嗖的味兒,「再說了,我說什麼他又聽不見。」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緗荷講起大道理,「即使別人看不見、聽不見,也當謹言慎行。」

雍盛直接懟上一句:「吾非君子。」

「……」緗荷氣結,好歹把厚顏無恥四個字咽下,不得不降低對此人的道德期待,「哪怕尋常百姓,但凡識得幾個字,念過幾天書,稍有操守德行,也都明白不能在背後說人壞話的道理!」

「我沒有操守,亦少德行。」雍盛撇撇嘴,「而且我是當著麵兒說的。」

真正的勇士,說人壞話根本不分人前人後。

懷祿捂臉,他希望自己此刻也是聾的。

無賴!

緗荷氣哼哼閉上嘴,決定不再跟此人說話,並暗自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八個大字刻在了雍盛光潔的腦門兒上。

雍盛的初級試探顯然沒得到滿意的結果。

他再怎麼調戲逗趣,姓幕的照舊閉著眼,不動如山,穩如老狗。

可能真是個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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