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黎 第二十章(問生篇 五)如煙花般的綻放(1 / 2)
五十年,對於安眠的魏蘇生來說,又是什麼模樣。
被劍刃貫穿的一剎那,月匈腔傳來的尖銳的、窒息的疼痛感,但很快,由指尖向內部湧動的麻痹感沖淡了疼痛,翻江倒海的神經觸動隨著漣漪隱匿。
他看見了煙花,一簇簇煙花於地平線升起,細纖的光匿入雲層中,片刻平靜,感受夜景的荒唐感。
然後片片絢爛瞬間綻放,鋪滿整個天空。
恍若子夜,剎現晨明。
無數道光芒穿透他的身體,魏蘇生驚訝地發現,腳下空無一物。甚至沒有一片影子。
煙花仍在不斷地上升,綻放,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
魏蘇生的意識很清晰,他記得一切,記得自己是如何死去,如何離開。
可他並沒有些許悵然遺憾,從容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我已經死了,死在了一個風華正茂的年紀,或許,還是會有很多人為我吊唁吧,即便他們嘴上都對我不停苛責。
不知不覺就把自己排斥在社會圈層之外了,如果把真實的自己告訴文微,他一定會矢口否認,所謂的豁達,不過是自我逃避罷了。
我發現,父親隻是一介商人,他似乎與其他商人不一樣,總在關鍵時候伸出援手,可無論如何,他隻會站在暗處,坐在幕後,聽家臣匯報各地的情況,又斟字酌句地寫下指示。
可是,在百姓眼中的父親又是什麼形象,人永遠會覬覦比自己安適的人的處境,他們不會在意為什麼對方會擁有比自己優越的境界和地位,他們隻會訴說,自己的處境有多麼悲慘。
可是這一切,真的是富裕者的錯麼?
也許或多或少有一點,但是真的是始作俑者嗎?
若是真的厭惡,又為何仰視高高在上,擁懷一切的天子呢?
說白了,他們隻是想成為最高者罷了,不付出任何努力地成為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罷了。
說白了,他們隻是瞧不起現在的自己罷了。他們鄙視的,是被生活困頓的自己,是進退維穀間又能夾縫生存的自己。
魏長英三個字,是百姓口中的貪婪,商旅之間的嫉妒,官員眼中的傲慢,即使他什麼也不做,這些標簽也早已貼遍魏家的每個角落。包括魏蘇生自己。
他曾想過反抗,點頭哈月要的低聲下氣讓他的誌氣如同打在棉絮上,漸弱、漸熄。
世間的一切都已一成不變了,魏蘇生透過綻放的煙花,已窺視了世道的規律。
現在的黎民百姓與上古時期的部族沒有什麼不同,隻是統治者將他們符號化浪漫化了,撥開包裹煙花的層層包裝,將它在空中綻放的一刻,統治者便站在最絢爛明麗的點上,將煙花點綴成什麼模樣全憑他如何向觀眾展現自己的姿態。
而將他烘托起的,是色彩淡褪後,肩頭積攢的一層灰燼。
所謂生活,隻是權力更迭的遊戲罷了。
魏蘇生明白一切後,便失去了昂首的欲望,他不想走魏長英的老路,因而會與父親矛盾不斷,他深諳官場險惡,走上仕途可能也意味著墜入深淵。
保持自我和不羈,也許是他唯一的掙紮吧。
「可笑的是,這種思想也在我腦海中固化,我也不知不覺成為了世道中的一員。」
小徐秉展現出與平常執政者截然不同的自我感一度讓魏蘇生選擇了回避,他不曾想到在那樣的圈層會有這樣的人出現。
現在想想,內心最深處似乎又燃起了希望,小徐秉所攜帶的,便是改變一切的希望。
「當然,將所有都托付給他,顯然是不可能的。」
魏蘇生自言自語的話其實也是說給身後的那人聽,自煙花綻放的剎那,那人存在的氣息便一直在他身後徘徊。
「我記得,死去的人應該走上奈何橋,喝下孟婆湯,進入下一個輪回吧。」
「你是相關者,已經打破了世界的平衡,不能再進入輪回。或者說在平衡恢復以前,都不可以。」
「可以委托你一些事情嗎?」魏蘇生對那人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思索片刻,他決定作一個賭注。
「告訴我,可以看到那個小神童的未來嗎?」
「最關心的人不應該是親人或者文微嗎?」並沒有直接的回答。
「難道你想看見的是一個一成不變的世界嗎?」魏蘇生轉過身,身後隻有一簇簇綻放的煙花。
聲音仍在身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我隻負責維持它的平衡罷了。」那人的聲音不夾雜一絲感情色彩。
「把世界鑄造成這副模樣也會洋洋自得嗎?」
魏蘇生將聲音的來源視作神明了,畢竟是在生與死的界限上穿梭的家夥。
「這個世界並不是我創造的」那個聲音突然出現了顫抖。
「你的意思是?」
忽然,晦明交錯的光暈中浮現一個人影,隨著沉著的聲音慢慢靠魏蘇生。
「全部,是執念罷了。跨越輪回的執念。」
魏蘇生思忖半晌,恍然明白了什麼,哈哈大笑。
「看樣子,你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如果我已經離開了世界,就不會遇到他了吧,如果我不會打破世界的平衡,就不會對我隱瞞剩下的事了吧。
所以我的歸來,是必然的。
魏蘇生自知仍有未完成的事,起碼,要親眼見到才行。
能順應那人的意願改變世界的人極有可能是小徐秉,縱使他一人無法完成,也會如愚公移山般子孫前赴後繼。
自己要做的,就是讓這份信念傳承下去。
以及,不打破世間的平衡。
不知為何對那人多了幾分敬畏,魏蘇生無奈地笑了笑。
即使對中間復雜過程如何運行一無所知,魏蘇生也猜到了結局的樣子,他相信自己不會賭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