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遺客 39 莫笑我神仙逍遙晚來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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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

入夜,大多賊匪都已酣然入睡,齊玥還圍在篝火旁,借著篝火餘光在一件破爛衣衫上縫補。

華陽團坐破廟一角,心裡默默念著道一和尚贈予的《清淨經》,經文內容早已被他熟記在心裡。

有時他也奇怪,自打離了那雲岩禪寺後,一二十年來都不曾遭遇過的各種稀奇古怪事,接二連三被他遇到。那些個縹緲荒誕的夢境不但在夢裡連著篇兒上演,就連夢裡老神仙的夢中傳法也都真實不虛。

自離了雲岩禪寺後,他偶爾覺得自己和以前不一般了。像那書籍經卷裡的千百文字,縱使生澀拗口,但他隻大略看一遍就能記個大概。若是有心研讀,那千百文字縱使個個不認得,可它們的字形卻一個都別想溜走,全都被印在識海裡。但凡起念回思,那無數文字便重新浮現於識海之中。

他也常暗自思索,可千頭萬緒的一切端倪,仿佛都指向著雲岩禪寺,更具體些,竟都指向那玄青色袍服的簪發男子。

那夢裡老神仙傳授的混元真一之氣的牽引法門,如今已被他順利行運了大周天。不知是那無漏果的神奇,還是這混元氣的靈妙,當他解開臂膀上裹纏的繃帶,那本該劃破的傷口竟平整光滑,隻有尚還沾染著紅色乾硬血跡的布條,無聲留證著白日裡受傷的經歷,這讓他恍覺白天的經歷如同幻象。

除此外,他的身體也飄逸靈動起來,每每行走坐臥仿佛有清風帶動,絲毫不顯拘滯。

華陽心裡默念清淨經文,努力收束萬千思緒。而此時在他的識海心神裡,正上演著一番驚天動地的存亡大戰。

那無數奇思妙想又或雜亂念頭,紛紛化作一個個飛來飛去的碎嘴子頑皮小人兒。

「獅子上的字咋恁醜,咋恁醜,咋恁醜……」

「我是鳳九呀,我是鳳九呀,我是鳳九呀……」

「小先生,我叫瑟瑟,瑟瑟,瑟瑟……」

「小神仙是個猴兒,小神仙是個猴兒……」

「華陽哥哥,華陽哥哥,華陽哥哥……」

「喵,喵,喵……」

「賢弟知我呀,賢弟知我呀……」

「難道你就是我的歸處……」

「人性本餓,人性本餓……」

「來,敬小先生!乾!乾!乾……」

「你小子要絕食嗎,你小子要絕食嗎……」

「人人都能成仙嗎,人人都能成仙嗎……」

……

無數碎嘴小人兒身披五顏六色花花綠綠的鬥篷,飛來飛去吵鬧不已。

正當此煩躁時,那識海深處忽然傳出一聲震天聲響:「都閉嘴!別吵了!」

無數身披彩色鬥篷的小人兒經這一喝,瞬間逃竄起來,但口上的碎嘴聲音卻念得更快了。

識海深處的最底層緩緩浮出一個身披金甲的小人兒。小人兒緩緩睜開雙眼,露出一雙金色的眸子,他看向這無數飛竄不安的花花綠綠的小人,怒氣不已。

「我說了!都!閉!嘴!」

金色小人兒伸手在虛空一抓,一條金色長棒憑空抓在手上。他猛振身上金甲,小腿微一跺地就沖天而起,向著無數碎嘴聒噪的小人兒打殺過去。

那些個五顏六色的小人速度雖快,可他速度更快,任他們飛速竄逃,也都被這金色小人兒一棒一棒全都打落下來,最終掉入識海深處,一時半會再難出來。

「你猜我是誰?你猜我是誰?你猜……」

一個青色披風小人兒速度飛快,飛來竄去好不快活。

「我猜你大爺!滾下去!」

大棒當頭「砰」的一聲將那小人兒打落。

「你猜我從哪裡來,你猜……」

「砰!」

「你猜我要到……」

「砰!」

金色小人兒將那棒子「唰」地指向整片識海上空僅剩的最後一個小人兒,那小人兒與別的小人兒有些不同,光溜溜的身上一副玄黑之色,非但沒有披著花花綠綠的披風,見到這威武的金色小人竟也不躲不閃。

兩個小人兒懸空站在識海之上,麵對金色小人兒的大棒威脅,那玄黑色小人兒竟主動張開雙臂,閉上眼笑了笑,一個「噗通」主動紮進了識海深處。

識海裡天地靜寂,終於還復了清淨。金甲小人見此,才終於開心笑了起來。那身上的金甲和手上的金棒隨他笑容紛紛消隱不見,露出的皮膚卻依然是金燦燦模樣。

金色小人兒一個提縱就消失不見,再一現身竟已現身在一條金色大河上空縱身遨遊,沿著金色河流一路尋關做檢,偶又縱馳在一顆顆星辰附近玩耍,玩耍一陣又隨著金色河流遨遊了整圈。

這河道巡檢完畢,金色小人兒又現身在一座座巨大的宮殿。

每個宮殿裡景象又各有不同,那青色的宮殿裡草木生發萬物生機勃勃,紅色的宮殿裡火海岩漿滾滾不息,黃色的宮殿裡一片安寧寂靜如同荒漠,那白色的宮殿裡陣陣金鐵交錯鳴響偶有雷聲滾滾,而那黑色的宮殿裡被大水漫覆,大水的中央立著一座寒冷不化的玄冰。

小金人一一巡視過後,才又重歸於識海深處盤腿閉目坐下。

這小金人盤腿坐下的姿勢竟和華陽此刻身處破廟的姿勢一般無二。小金人兒遨遊縱馳的金色河流,可不就是華陽體內條條真氣運行的脈絡,那顆顆星辰與五色宮殿,也分別對應著華陽身體的各處靈關穴竅和內裡五髒。

紛飛雜念均已消隱不見,華陽心裡突然湧入莫名的喜悅,如清風卷走枯葉,如甘霖滋潤裂土。

他覺察到,隨著自己收攏心念守一心神,竟扌莫到了《混元引氣圭旨》裡闡述的內視神遊之法,那白日裡修行的五行精氣,也各自盤踞在所屬的五髒之內。

有此收獲與這「清淨」二字實在密不可分,怪不得那經裡總說著「人好清淨」。

華陽退出心神,見廟裡眾人都已躺下,篝火叢裡的餘燼僅剩幾根燃完的木炭還發散著微微光亮,廟裡的呼嚕打鼾聲此起彼伏。縫好的衣裳已經疊放在他的跟前,嗬!想不到那齊姑娘竟還會如此靈巧的針線手藝。

他穿上衣服,拎起一壇喝剩的黃酒走出了廟門,身上溫暖倒也不覺寒冷。月光向著人間傾瀉,經地上白雪一反,這夜倒也柔和溫潤。

腳下的積雪「咯吱」作響,山林月夜格外靜謐,他抱著酒壇子狂飲一口,沿著廟前的雪路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想到了哪裡,他竟不由自主地以家鄉小調吟吟哦哦著哼唱起來,仔細聽去卻是那:

十年一夢糊塗醉,

野廟閒人二兩熏。

天闕玉宮琅琅客,

應有我,

看王權霸業是蟻坤。

今朝有酒直當飲,

我以泥碗碰玉樽。

前朝千秋風流郎,

莫笑我,

這書生無用瘋傻蠢。

莫笑我,

這青絲白袖滾紅塵。

莫笑我,

這妖魔鬼怪人間渾。

莫笑我,

這淤泥濁世月一輪。

莫笑我……哈哈哈哈哈……

這神仙逍遙晚來尋。

華陽將僅剩的一口酒水喝光,搖搖晃晃已經站立不穩。

「小先生,你醉了。」

不知何時,一女子已經站在身後關切著看過來。

「醉?哼哼,我……我才沒醉呢!」華陽口齒已經開始有些不清晰,「你還叫什麼什麼來著?瑟……瑟,對!瑟瑟!放心,我……不跑,我不但不跑,我還要贏,保準……你們都死不了。」

齊玥走到近前防止他摔倒。可突然她又後退了兩步,見那人攥起了拳頭,別是要發酒瘋吧。

「有個老神仙曾教了我一門兒法術,我境界不夠,才學到第一重,今兒我就給瑟瑟姑娘抖摟抖摟!好讓姑娘放心!」

那男子將酒壇隨手丟在地上,身形搖擺不定,他左晃右晃一陣後才慢慢穩定身形,把攥緊了的拳頭在嘴邊輕輕哈了口氣。

「我這一拳,能破世間一切實有,不滯形障!」

「給我破!」

「咚!嘶!」

華陽對著地麵狠狠一拳下去,除了自己骨頭酸痛,再無其他動靜。

「小先生,你真的醉了!距離比試還有兩天,我相信師父也相信你,快早些回去休息吧。」齊玥安慰著,那拳頭掄地看著都疼。

華陽頓時酒醒了大半,看這地上並無反應著實尷尬。

「嗬嗬……剛……剛才,在給瑟瑟姑娘……開……開玩笑嘞!」

他的身形又開始扭拐起來,齊玥趕緊上前攙扶,托著他的袖身一搖一晃向著水神廟回去了。

這女子身上也不知是什麼香氣,聞起來倒是清淨凝神。

……

「不好了,不好了!快來人吶!」一大早的,就有人在廟外朝著眾人嘶喊:「快別睡了,過來搭把手,有人掉坑裡了!」

經這鬧騰,眾人都沒了睡意,紛紛起來詢問事由。原來有早起的弟兄去尋燒火做飯用的柴枝,尋了一陣就抱了滿滿一捆回來。可柴枝在懷擋了眼睛,竟沒看到腳底下的一個深坑,一不小心就掉進去了。

「多大點事兒,掉坑裡爬出來唄!」有人嘲笑。

「爬不出來,能爬出來我就不過來囉嗦你們了!」那人急得直跺腳,「哎!你們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經那人引領,眾人穿好衣服跟了過去,除了華陽和女子齊玥,就連捕快薛鳴都忍不住好奇跟了過去。

這一路行去,華陽隻覺熟悉,不就是昨晚夜間出來溜達的地方麼。

「嘶!這哪裡是坑,明明是個缸口深井呀!隻是前幾日怎麼不記得這裡有一口井!」

「這裡既沒農田又無居戶,在這裡開口深井能做什麼用?」

人眾紛紛揣測起來。那井口不起眼的地方,還扔著一個空酒壇子。

而此時,卻有兩人在井口邊沿凝眉對視,對視過後一個使勁掐著眉心偷偷打量自己的手背,一個卻眉眼精彩伸手捂唇不敢張聲隻覺不可思議。

「你們快想辦法拉我上來呀!」井底約麼七八丈深處,一個男人使勁呼喊起來,「我快撐不住了,這底下有水!快救我啊!」

「楊虎,快去尋繩索過來!」

「軍師,我們的繩索長才三丈,夠不著呀!」

「這……」

「所有人,速速褪去衣衫,擰結起來!還看什麼看,快點的!」

「小先生你就不用褪了!小先生快穿好,別著涼!小先生真是好人吶,兄弟們你們看,連小先生都脫了,你們還扭捏什麼,救人要緊吶!還不趕緊的!」

華陽滿心欠意,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女子在側,他連褲子都想脫下來給人擰成繩用。

「咳咳,你們這群年輕人,怎麼這麼不小心!我昨晚才從那個坑裡好不容易爬出來。」

正當眾人賣力拉扯著深井裡的失足弟兄時,旁邊一個灰頭土臉的老婦人尋了個樹根坐下。

那老太婆卻又自言自語道:「幸好有這個坑,要是沒這個坑,老婆子就出不來嘍!」

「你是哪裡的瘋婆子,就你這身子骨掉下去還能爬上來,騙鬼呢!快走快走!」王麻子嗬斥過去。

「嗬嗬,婆子我雖老,卻不瘋。這個坑底下有個白蟻窩,那白蟻國裡的一大家子昨晚可是遭了難嘍!」老婆子並未離開,反而看著眾人把那掉入深坑裡的漢子拉扯出來。

方一拉出來,那人果然渾身濕透冷得咬牙打顫,未曾想這個坑竟真的深到地下水脈才止住勢頭。再看那漢子頭發和肩頭,搭著許多死掉的白蟻,看來這地底下也的確有個白蟻窩在。

捕快薛鳴依著自己往日撚頭扯線的習慣,朝著老太婆認真道:「老婆婆,你是怎麼知道這底下有個白蟻窩的?」

老太婆抬頭看著湊到跟前的年輕人,看著他月匈前的「捕」字,笑道:「喲!是個吏爺!老婆子我得給您行個禮。」

老太婆邊說邊艱難起身要給那捕快行禮,薛鳴趕緊將她按下,「老婆婆不用如此客氣,這些閒禮都免了。你快說說看,你是怎麼知道那底下有個白蟻窩的。」

卻見老太婆嘿嘿笑道:「我呀,也是腿腳不好,有天走在路上,不知怎麼的就掉進了個地縫裡,那地縫連著個洞穴,我仔細看原來是個螞蟻穴。」

「我就一路跟著小螞蟻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找到了那蟻國的國王。那國王初見麵對我很客氣,又是酒又是蜜的讓我來嘗。」

「可還別說,那酒那蜜還真是人間沒有的滋味,讓人如癡如醉!」

「可後來,那白蟻國的國王突然跟我說,他們在跟另外一個螞蟻王國打仗,要我去幫他們!我順著他們白蟻大將軍的指引去戰場上看了看,太殘忍了,那兩國的那些個小兵蟻才沒兩下就被夾斷了月要,成片成片的死呀。」

「我覺得血腥殺戮太重,就不願意去幫他。誰知那國王竟翻臉不認人,把我趕出了王宮。我畢竟吃了人家的酒和蜜,沒幫上忙,隻能悄麼麼地沿著蟻穴往外鑽。」

「嗬!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大的地下王國,可恨的是還在裡麵迷了路。估麼著光景,這一迷,竟在裡麵兜兜轉轉,足足晃悠了十三年吶!」

捕快聽那老太婆越講越不靠譜,也失去了再深究下去的心思,嘆口氣甩甩袖子就走人了。當大多數人都覺著她是個可憐的瘋婆子的時候,卻隻有華陽覺著新鮮留了下來。

「老婆婆,那你是怎麼出來的?」華陽蹲到近處,小聲詢問。

那老太婆上下打量著跟前的年輕人,神秘笑著:「怎麼出來的?可不就是被你一拳錘出來的。還好沒直接錘在我身上,倒是把那螞蟻王國的大半國土給錘了個稀爛,差點沒把我這身子骨給震散架嘍!」

「嘶!不能夠吧!」

華陽被指認出來隻覺不可思議。可這一切若是真的,這老婆婆難道真的在這地底的螞蟻窩裡迷途了十三年?

「那……婆婆到底是誰?」華陽心裡忐忑,已經起身離那老太婆稍遠了些距離。

老太婆見他拘束,反而起身朝他認認真真鞠了一禮,「多謝恩公救我出來。」

當那老太婆抬起頭來,哪裡還是個孱弱老人模樣,分明就是個貌美的年輕女子形容。

華陽以為自己看錯了,趕緊揉搓眼睛再去看,嗬!果然是自己看錯了,可不就是個滿臉褶皺的老太婆模樣。

那老太婆緩緩抬起手臂,向著水神廟方向指去,悲泣說道:「迷途蟻穴的這十三年,我也算離了職守十三年。我原是前朝官封的正祠水神,如今廟裡破敗,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個濫建的淫祠呢!」

「恩公,我怕是時日無多了,沒有什麼能報答你的,隻能祝恩公,仙道永昌!」

老太婆越說越沒氣力,眼看著就更加萎頓了。華陽趕緊上前攙扶防她倒下。

「老婆婆,我都知道了,可你這是怎麼了?」華陽關切道。

「我若是早兩年出來,能攔一攔殃禍洪水,盡盡本職倒也不至如今模樣。好叫恩公得知,我這金身穩固與這百姓的香火有莫大乾係。如今祠廟荒棄,泥胎被毀,香火全無,已是徹底斷了我的生機,我這金神眼瞅著就要碎了吧。」

華陽皺眉道:「那就重新打理祠廟,重塑泥身,續上香火,是不是就能挽回來?」

「嗬!晚了,晚了!我怕是撐不到那個年月了。」老太婆搖頭無奈。

「還敢請問恩公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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