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1)(1 / 2)
黃昏時分,殘陽半壁,暮色四合。
八名轎夫抬著一架朱紅彩輿,走過長街,停在了鎮北將軍府的門外。
道路兩旁的槐樹掛滿燈籠、燃遍火把,將天麵映得橙紅,場麵無不瑰麗。
隻是,這場婚禮無人旁觀,連個賓客也沒有,顯得尤其冷清。
彩輿在府外停留了好一會兒,接親的新郎都沒有出來。
「……」
彩輿內一片沉寂,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站在大門邊的儐相嚇得冷汗直冒。
畢竟,這花轎裡頭的玉清長公主李含章,是他開罪不起的人物。
李含章是冠絕大燕的第一美人,容貌生得有多好看,脾氣就有多嬌縱,喝口水都要人伺候著。她心氣兒高、翻臉快,聽說長公主府內的仆役更是一日一換。
上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曾有不少人心儀李含章的美貌,對她百般討好,卻沒有一個能入她的法眼。也因此,她幾乎將上京城的名門權貴得罪了個遍。
直到新帝登基、把她賜婚給鎮北將軍梁錚,她的婚事才算了結。
聖旨一降、消息一出,上京的權貴圈子頓時炸了鍋。
梁錚是北府軍的將帥,九年前在邊塞一戰成名,威名遠揚,能止小兒夜啼。
可在上京的權貴們看來,梁錚位極人臣,卻難登大雅之堂——他出身低微,沒有文化,行事粗野,全無家族蔭蔽,滿朝武將獨他一人隻靠軍功上位。
軍功,是比誰自沙場上拎回的人頭更多。
這也意味著,梁錚是大燕一等一的殺神,手下亡魂無數。
何況,關於梁錚的傳聞可遠不止這麼點:像什麼性情殘暴,殺人不眨眼,聲色犬馬,狎戲戶奴,會對女子動手,在塞北作威作福……簡直不勝枚舉。
嫁予這樣的男子做妻,換做是哪個高門貴女,都接受不了。
更別提此人還是大燕國最不可一世的李含章。
這二人真要搭夥過日子,隻怕是勢同水火。
「梁錚人呢?」
一聲嬌滴滴的詰問從彩輿裡冒了出來。
「還不來接本宮出轎?」
儐相咽了咽口水:「玉清殿下,將軍今日才回京,眼下還在啟夏門。」
他不敢說的是,從啟夏門到將軍府所在的靖安坊,騎馬也要一盞茶的功夫。
而梁錚此番率北府軍凱旋歸來,老百姓們都想一睹北府軍的風采,將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真要問梁錚何時能來接親,誰也吃不準。
也不知皇帝為何非要將這二人大婚的日子定在北府軍回京當日。
這不是擺明了讓李含章一個人等在寒風中嗎?
儐相正納悶著,轎幃被人猛地掀開。
丹紅色的雲紋絲履踏在地上,嬌小纖瘦的人兒走出轎來。
身著青色釵鈿禮衣的女子揭下自己的蓋頭,露出一張精致漂亮的小臉。
她頰上雪肌柔白細膩,先是兩片朱唇奪人目,再往上看,又有秀美的粉鼻、微翹的桃花眼、如山的眉黛。一枚淚痣綴在她左眸下方,隨呼吸的起伏而些微盪漾。
雖是怒容,但難掩天成的媚態。
她的眸光清澈極了,縱使此刻含嗔,也明亮如星、纖塵不染。
儐相被女子的美貌驚艷,愣在原地,忘了去攔她的動作。
李含章將紅綢布氣鼓鼓地扔到地上。
她怒罵:「混賬東西!」
這樁婚事,真是怎麼看、怎麼讓她惱火。
新帝如此安排,打的是什麼算盤,她還不清楚嗎?
無非是既想借她的美色招攬將心,又要給太華長公主那壞丫頭出氣。
太華長公主與李含章同歲,為先皇後所出,尖酸善妒,對待李含章最是苛刻。
七歲時,李含章生母劉美人得聖寵,太華奈何不了劉美人,就往李含章身上撒氣,撕了她的課業,大罵她是妖妃之女,還將她往石頭上推。
眾目睽睽之下,眾公主忌憚太華的地位,隻對李含章冷眼旁觀,無人出手相助。
打那之後,太華變本加厲,恨不得什麼都要壓李含章一頭,甚至連出降尚書令長子的當日,也撇下自個兒的駙馬不管,頂著鳳冠霞帔來找她炫耀。
李含章不屑:想讓她不痛快,太華還沒那個資格。
可太華沒資格,太華的胞兄有資格。
太華一母同胞的兄長正是新帝,甫一登基就降下詔書,命李含章出降梁錚。
李含章早就對梁錚此人有所耳聞,更聽說他在塞北時耽於酒色、夜夜笙歌。她對此深信不疑——誰人不知,他梁錚是邊關的一匹「惡狼」,殘暴到塞外的犬戎族都怕他!
這樣的家夥,難道配得上她?
皇帝想讓她以身飼虎,她偏不。
她就是要羞辱、為難梁錚,踢翻皇帝的如意算盤,讓皇帝的賜婚變成災難。
她可是長公主,給他梁錚十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她怎麼樣!
李含章冷哼,扭頭邁進了鎮北將軍府的大門。
儐相見狀,心下大呼不好,連忙追上來:「殿下,您這……」
李含章回眸瞪了他一眼。
儐相閉嘴了。
「你在府外等著。」李含章紅唇微動,「梁錚來了,就叫他直接進洞房。」
儐相麵露難色:「那、那今夜……」
禮部的官大人吩咐了,他得記下今夜二人成婚的境況,向陛下匯報呢!
李含章揚眉:「這也要本宮教你?」
她眸光狡黠,放慢語速:「你自當如實記錄,萬不能辜負陛下的心意。」
※
鎮北將軍府內燈籠高掛,燭影重重。
李含章行走於將軍府內,放眼望去,滿目盡是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