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笄(6)(1 / 2)
梁錚不明所以:「交代什麼?」
怎麼莫名其妙的。
魏子真凝視著梁錚,手掌又擰了對方兩把。
嗯,挺硬實,是本人。
是本人才更奇怪好不好!
不是前段日子還說李含章奈何不了他嗎?
梁錚見魏子真神色古怪、含糊其辭,嘆了口氣。
二人是生死之交,若換個人和他這樣磨唧,早被他一拳揍翻了。
他拂去魏子真的手臂:「你打不打蘿卜糕?」
魏子真一時語塞。
咋淨想著李含章的蘿卜糕呢!
他擺擺手,無奈道:「打,能不打嗎。」
魏子真招來一名夥計,將此事吩咐下去,又回過頭來打量梁錚。
隻見梁錚雙臂環月匈,等候在旁,神色索然。
一切如常。除了這人現在像個給媳婦買禮物的良家婦男。
罷了,也好。
接受了這樣的設定,魏子真反而生出一股吾兒長成的感慨。
隻要梁錚自己想開了、不是被迫的就行。
梁錚被魏子真慈父般的視線盯得毛骨悚然。
險些沒握住手中筆。
這倒是讓魏子真注意到了那支粗製濫造的狼毫。
趁著梁錚力勁鬆懈,魏子真順勢伸手一抽,將狼毫拿在手裡。
他低頭,左右查看,以為這也是李含章指定的物品,連連搖頭道:「長公主眼光不行,這狼毫鋒穎黯淡無光,擺明是件次品。」
梁錚眉頭一挑:「是嗎?」
魏子真頓時陷入沉默。
他隱隱意識到了什麼,並且大為震撼。
良久後,他才擠出一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梁錚:……
獷悍的男人不自在地撓了撓眼角。
「李含章叫我學的。」他解釋,「正好我也有事要她做。」
魏子真緩慢地點了點頭,安詳得像一尊慈悲的佛像。
梁錚寫字,堪比母豬上樹。
已經沒有什麼事能再震撼到魏子真了。
遙想從前,他和梁錚說過,若是不嫌棄,他可以在閒暇時教梁錚讀書認字。雖然梁錚是行軍打仗之人,但肚子裡有貨總歸不吃虧。
那時他連續念了梁錚三個月,被忍無可忍的梁錚一頓胖揍。
整整九十日的用心規勸啊!
還是敗給溫柔鄉。
梁錚嘴唇繃緊,難得有些局促:「她一直纏著要我學。」
魏子真敷衍:「哦。」
你就裝吧梁錚,我看你挺樂在其中。
梁錚輕咳一聲,耳廓都透了紅:「這幾日,她光叫我練同一個字。」
魏子真再敷衍:「哦。」
別說了,否則我也來說我和媳婦的日常。
咦,等等——
「長公主隻叫你練一個字?」魏子真奇道。
「嗯。」梁錚頷首,「念是……卿。」
魏子真把梁錚拽到櫃案邊,斟了一碗水,擱在人麵前:「你寫給我看看。」
梁錚皺眉:「還沒學會。」
話雖如此,他仍是用食指點了些水,在木案上描起來。
動作遲緩而艱難,透著幾分愚笨的認真。
魏子真低頭辨那未涸的水跡,勉強認出左半個卯字。
他在入贅前做過賬房,識字不少,結合方才的發音稍作聯想,當即恍然大悟,在梁錚的字跡邊寫下一個清晰的卿字。
「是這個吧?」他月匈有成竹道,「卿。」
梁錚點首,沉默地豎起大拇指。
魏子真進一步推測:「長公主要你練的,八成是她的小字。」
他知道梁錚不懂何為小字,沒等人問,便解釋起來:「凡是及笄且訂婚的女子,都要取一個供夫婿呼喚的小字。一旦定下,就伴隨終生、不得更改。」
「不是有名字了?」梁錚眉峰微攏,「為何還要再取一個?」
魏子真月匈口一痛,直接哽住。
他氣得直翻白眼:「喚名諱和喚小字是一碼事嗎?」
雖然梁錚與他同歲,但他早就成了婚,自是情場上的過來人。
相比之下,梁錚簡直是不知風月的稚子。
魏子真湊到梁錚麵前,壓低聲音道:「鄰裡皆知我媳婦名喚虎娘,獨我一人叫她團團。你說,這感覺能一樣嗎?」
梁錚沒回話,神情若有所思。
魏子真不知梁錚參透多少,一時心急如焚。
他正要用狼毫好好敲打梁錚,卻見一小夥計拎著食盒、自後廚向二人走來。
蘿卜糕如期而至。
襯得他鹹吃蘿卜淡操心。
魏子真沒了脾氣,將狼毫悻悻地塞回梁錚手中:「罷了。」
他將食盒遞過去,又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人一把:「你還是趁早回府、好好練字去吧。此間種種,留給你自己慢慢參悟就是。」
-
離開張家樓後,梁錚一直在思考魏子真的話。
魏子真的比方確實生動鮮活,可那到底是旁人的佳話,不是他梁錚的故事。加之他不涉風月,理解起來難免似懂非懂。
按魏子真的說法,定下小字,就是定下往後他對李含章的稱謂。
梁錚嘗試性地念了一回卿卿。
又燙又怪,竟令人喉頭發緊、如灌烈酒。
單呼平平無奇,疊喚嬌香玉暖。
像是什麼不得出口的禁忌,讓人虛實難辨、不敢再碰。
梁錚還是決定照舊喊她。
李含章本來也沒說要讓他改什麼稱謂。
隻是自此,梁錚練字比以前勤快多了。
不可說的那一字仿佛成了縹緲的魔咒,常在他學不下去的時候,突然捆上心頭。
李含章將梁錚的變化看在眼中。
但她並未深究其中的緣由,隻當他是幡然悔悟。
在她看來,梁錚努力是應該的。
學習這件事,不努力還想有成就,可能嗎?
至少她知道梁錚不可能。
直至回門之日的前一晚,李含章才同梁錚說了入宮的事。
她如往常那般發號施令,習以為常地吩咐梁錚隨她入宮歸寧,但並未提及字笄之禮。
梁錚答應得不算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