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笄(8)(1 / 2)
玉清二字入耳,梁錚眉宇成川。
那是李含章的封號。
這女人做了對不起李含章的事?
而且,柔嘉長公主這名號……
梁錚覺著耳熟,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在何處聽過。
柔嘉長公主見梁錚皺眉,露出一個清鬱的苦笑。
「我知道她今日回門,特意等在這裡……」她有些猶豫,似是難以啟齒,「可我還是不敢見她,隻好請將軍代我傳達。」
梁錚的神色依然不善。
他眼風如刀,刮過柔嘉時冷意徹骨。
哪怕是李珩站在麵前,他也並不會克製周身散發的銳氣。
梁錚確實有傲氣的資本。
在如今的大燕,他是唯一能打退犬戎的人。
柔嘉局促地挽著手,站在梁錚滿含戒備的視線之下。
梁錚沉默片刻,才道:「長話短說。」
得了這話,柔嘉如獲大赦。
她抬眸望他,眼底燃起少許期盼:「我想同她說,她被太華……」
話未說完,柔嘉意識到什麼,頓時收了聲。
梁錚沒有搭腔,隻等柔嘉繼續。
柔嘉輕咳兩下,改口道:「她照應我許多,我很感謝。可她與太華的事,我不是不想幫她,而是自身難保。為那些事,我也……」
未及柔嘉說完,梁錚先道:「何事?你直說。」
他並不是沒看見柔嘉閃躲的目光。
羞愧與含糊,各有幾分?
麵對梁錚的提問,柔嘉麵露難色。
可看梁錚這幅樣子,若她不交代清楚,他定不會幫忙帶話。
柔嘉猶豫片刻,終於才開了口:「是……太華欺辱玉清一事。」
梁錚麵色一沉。
柔嘉料到了梁錚的反應,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和凶神對視。
似是怕梁錚認不清人,她對稱謂作了解釋:「太華就是太華長公主李妙禕。太華、玉清、我,還有其餘姐妹,幼年時都在這習藝館內修業。」
「玉清天資聰穎,而我愚鈍,自入學以來,她常在各處幫襯我,我們關係尚睦。」
「而太華是皇後之女,玉清僅是美人所出。彼時美人得寵,太華對玉清難免明嘲暗諷。約是七歲那年,她二人爆發沖突,太華說了傷人的話,還……動了手。」
梁錚追問:「李妙禕說什麼?」
直呼其名,毫不客氣。
「她說玉清……」柔嘉眼皮微掀,覷了一眼梁錚的神色,不安道,「是卑賤的妖妃之女,白生了惑人的多情相,卻隻有孤苦一生的薄情命……」
聲音越說越小。
到後來,就沉寂下去。
梁錚嘴角一勾:「你倒是記得很清楚。」
語氣帶哂,笑意寒涼。
他心思不算細膩,可柔嘉不願得罪李妙禕的心思太過昭然若揭,是個人都聽得出來。
柔嘉被這話激得急了,連忙道:「這是因為愧疚!」
她向前邁了一步,倉皇地解釋:「我、我哪裡能與太華抗衡?無人不知,先帝偏好皇子,我未得恩寵,怎可能為她……」
話說出口,柔嘉自知失言、掩住嘴唇,卻為時已晚。
「我……」她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梁錚明白得很:柔嘉就是那個意思。
她自己都未得恩寵,怎可能為別人出頭?
說什麼關係尚睦,不過是為了不引火燒身,才讓李含章做太華的箭靶子。
梁錚微眯起眼,打量麵前的女人。
柔嘉的容貌不算出眾,但整個人瞧上去還算素麗。她著了一身雲緞珠邊襖裙,顏色是清雅的月藍,妝容也淡得像抹水痕。
唯有那雙閃爍的眼睛。
溫和的表象下,透著近乎冷漠的精明。
梁錚忽然想起來了。
北府軍中曾短暫調來過一名將領,好逸惡勞,對待軍務推三阻四,常將自己的職責甩給其他將士,被梁錚多次以軍法處置,最終逃似地回了上京。
聽魏子真說,那人以戍邊為跳板,在上京一路高升,還尚了某位長公主,如今陰差陽錯又被編入北府軍,仕途盡在梁錚手中。
記起這些,梁錚確實很是意外。
還沒與那懶鬼重逢,倒先碰著懶鬼家的長公主。
想來柔嘉有如此舉動,也隻不過是因為梁錚做了李含章的駙馬。她市儈又利己,擔心自己開罪過李含章,會讓駙馬的仕途葬送在梁錚手裡。
梁錚麵露感慨:真會裝。
宮裡女人的心都這麼黑嗎?
隻有李含章外強中乾,是個實打實的笨蛋。
柔嘉見梁錚神情鬆動,試探道:「既然將軍已知曉實情,可否為我……」
「夠了,別演了。」梁錚不耐地打斷。
他神色懶怠,驍悍的嘲諷滿是野性:「你什麼心思,自己不清楚?」
柔嘉神色僵硬,很快又強顏歡笑:「將軍對我可是有什麼誤會?我本也不願麻煩將軍,但我對玉清於心有愧,多少是不敢去見她的。」
梁錚聞言,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頜,隨後,一步步走到柔嘉身前。
「你最好是真的於心有愧。」他鄭重道。
柔嘉愣了一剎,佯裝鎮定,抬頭看向麵前高大的男人。
隻見梁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斷眉尤其凶惡。
光是站在她麵前、什麼都不必做,他的存在就足以令她不寒而栗。
自那雙漆黑陰鬱的眼裡,柔嘉讀出了殺意。
真真切切,宛如惡狼噬骨。
她冷汗直冒:梁錚是真的想過要殺她!
「管你是什麼長公主,少在這裡玩那些骯髒的心眼。」梁錚哂道,「和你的孬種駙馬一起滾遠點,否則老子先廢了他,再收拾你。」
這些不上台麵的粗話,他極少在李含章麵前說。
他不會草率,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敢。
一想到李含章曾被太華欺辱、被柔嘉冷落,憤怒就在他體內躁動不休。
他之前一直在想,李含章為何如此盛氣淩人。
現在他知道了:她的矜傲是自保的鎧甲,讓她免於受傷,也將她隔絕於世。
孔雀開屏不為求偶,隻為用繚亂的斑紋震懾敵人。
何其悲愴,又何其壯烈。
受此威脅,柔嘉終於暴露出本來麵目,陰惻惻地盯著梁錚。
二人僵持之間,牆外忽然傳來隱隱的女子說話聲。
模模糊糊,不算響,卻十分尖銳。
柔嘉頓時唇角一揚,笑意帶上了幸災樂禍的薄涼。
梁錚意識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