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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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錚局促地輕咳了一聲。

有什麼好緊張的?他也不懂。

軍營裡的渾話在舌尖上翻來覆去,可比剛才那些來得更加髒俗。

她李含章的耳朵是人耳朵,又不是金子做的。

可他就是尷尬異常——像是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錯事。

李含章垂著頭,沒有任何反應。

梁錚越發如芒在背。

他想裝作無事發生,試圖說些什麼、將這事揭過去。

還沒想到說話的內容。

一道輕輕的聲音先飄了起來。

是李含章。

她吸了吸鼻子。

像蝴蝶扇動翅膀那樣微弱。

卻在不經意間,於梁錚的心頭卷起一片波瀾。

李含章的心情很古怪。

但,不是因為那羞人又低俗的粗話。

今日與太華的爭端,就這樣順風順水地謝了幕。

梁錚仿佛話本裡走出來的豪俠,除暴安良,把太華打得落花流水。

可不知為何,李含章悶悶不樂。

一想到太華的話,隱隱的酸澀就結在心口。

「駙馬。」她鬼使神差地開口,「你何時去了花樓?」

「什麼?」梁錚一愣。

哪兒跟哪兒?

怎麼突然說什麼花樓?

李含章也被自己鬱鬱的口口勿嚇了一跳,頓生悔意。

作什麼問這等蠢問題?

這臭男人何時去了花樓,與她何乾?

她手指緊絞,靈光一現似地,給如此行為找了個充分的理由。

梁錚是她玉清長公主的駙馬,竟然敢去煙花柳巷。

丟的是她的臉麵,當然與她有關!

頃刻之間,淡涼的悲就演變為惱怒。

李含章登時來了底氣,將嬌俏的臉兒一揚。

「全上京都知道。」她氣呼呼地瞪著梁錚,「你到花樓裡尋歡作樂!」

梁錚聽得一頭霧水,眉關緊鎖。

眼巴前這小女人不感謝他就算了,還倒打一耙?

他正欲回嗆,低頭一看。

正對上李含章那雙嬌嗔嗔的桃花眼。

她的眸裡蘊著一層霧,好似雨打過的兩片湖。

那點芝麻粒子般的淚痣,也成了湖畔邊盪漾著的蘆葦。

委屈,可憐,還很惑人。

梁錚忽然感覺被人打了一拳。

軟綿綿的拳頭敲在心口,讓他一點火也發不出來。

他煩躁地別開頭:「我沒去過什麼花樓。」

別說去了,連花樓在何處都不知道。

哪怕是在民風開放、可暢談床笫的西北,梁錚的身邊都從不曾出現過任何一名女子。說他出入煙花柳巷之地,確實是天大的冤枉。

李含章見梁錚神情鬱悶,剛撿回來的底氣轉瞬就丟掉一半。

她耳根子軟,心思又單純,不由得懷疑起自己來。

難道真是她誤會了梁錚?

可太華那話說得斬釘截鐵,仿佛親眼所見。

李含章也弄不懂了。

場麵凝滯了好一會兒,她才道:「真的?」

聽上去小心翼翼、將信將疑。

梁錚無奈:「騙你有好處?」

李含章別扭地轉眸,細密的睫垂出猶疑的柔痕。

「那……你有證據沒有?」她道。

有什麼情感在作祟,令她非要較這個真兒。

也不知她在乎的,到底是玉清長公主的名聲,還是梁錚的清白。

梁錚聽完這話,眉頭又擰起來。

怎麼還不相信他呢?

她不知從哪兒聽來這些風言風語,竟然還管他要證據。

難道他梁錚是那種人嗎?

媽的,越想越鬱悶。

「什麼證據?」梁錚躁鬱道,「不然你來驗驗貨?」

此言一出,空氣頓時安靜下來。

驗……什麼貨?

李含章身軀繃直,臉蛋像著了火,躥起一片燎原的赤紅。

驗、驗什麼貨啊啊啊!

這不知廉恥的混賬在說什麼渾話?!

她羞憤欲死,氣得想直接把梁錚打一頓。

可她動彈不得,隻能像根細瘦的小木樁子一樣紮在那兒。

梁錚也僵在原地。

他仰頭望天,露出通紅的耳根與側頸。

真他媽倒黴。

剛才那話,他說得不假思索,根本沒過腦子。

純粹是被逼急了,並非本意。

梁錚懊惱得想把自己打一頓。

單論這一點,倒是與李含章很心有靈犀。

二人就這樣相對而立,麵紅耳赤。

場麵凝固,誰也沒有打破沉默——根本就不知該說些什麼。

可在這近乎凝滯的氛圍裡,一絲微妙的情愫正悄然流動,仿佛破冰融雪後的流泉、荒蕪土壤上的野花,雖然突兀,卻並不令人討厭。

僵持之中,北風驟起。

這風自李含章身後吹來,經過她嬌小的軀體,結實地打上梁錚的月匈膛。

風力強勁,連乾枯的銀杏枝都嘩嘩作響。

李含章為圖漂亮,今日穿得不厚,被吹得打了個哆嗦。

她連忙揪住衣袖,下意識倒吸冷氣。

聽見那細細的一息,梁錚低下頭來,臉上餘紅未消。

他瞟了李含章的衣物一眼。

眸光復雜,神情無奈。

李含章赧著麵、埋著頭,凍得直跺腳。

她還生著梁錚的悶氣,羞惱的情緒仍在心間徘徊不去。

都怪他,害她在這裡傻站著!

可李含章還沒來得及發作,一件鴉青色的錦羅外袍就披了過來。

潦草地罩在她的肩邊,帶著梁錚的體溫。

他的動作小心而笨拙,不敢觸碰到她。

以至於那過於寬敞的外袍,順著她圓潤的肩頭緩慢滑下。

李含章怔住,連腳也忘了跺。

他的羅袍好似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悄無聲息地壓住她嬌惱的心火。

於是那火慢慢攀爬,留在她的頰邊。

繡出一浪又一浪的桃紅,藏著不可言傳的半點心事。

在羅袍滑落前,李含章伸手拽住了它。

她用發燙的指尖,將它攬在自己身上,又輕又鬆地包裹著。

「上車。」梁錚低聲。

他率先向馬車走去,隻留下一道背影。

李含章懵懂:「去何處?」

梁錚步伐一頓,回過頭來看她:「趕完小鬼,吃點好的,去去晦氣。」

馬車一路駛出皇城,來到西市,逐漸接近張家樓。

梁錚遠遠就發現了異常。

街坊行人絡繹不絕,唯獨張家樓門庭冷落。

連個排隊的食客都沒有。

他停好馬車,走到閉合的木門前,發現邊上掛著一麵醒目的紅木牌。

刻著兩個字。

可惜他看不懂。

梁錚嘗試性地推了推門,感受到一股阻力,似是被人自內加上了門栓。

隔著輕薄的門紙,他掃視大堂,隱隱瞧見兩個身影。

李含章沒聽到迎接的動靜,掀簾一看,神色驚訝。

她扶著車架、鑽下馬車,走近門邊,向那麵紅木牌瞧過去。

上頭寫著休憩二字。

李含章麵露失望:「張家樓今日不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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