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2)(1 / 2)
李含章被張虎娘挽著。
半推半就地走進了二樓的雅座。
雅座窗明幾淨,與長廊有屏風為隔。
內裡的案具選用黃花梨木,席間還鋪著絹絲軟墊,很是典雅。
李含章環視一圈,姑且還算滿意,便順著張虎娘的接引,在席間落座。
今日張家樓不做生意,雅座裡沒有夥計伺候,張虎娘親力親為地打來一壺水,又麻利地取出炭爐,將陶壺放到爐上。
李含章看人獨自乾活,心下有些愧疚。
她腆著臉兒,將眸光掃向麵前的幾案,瞧見正中處擺著一隻瓷瓶兒。
半枝早梅插在裡頭,吐著小巧的花蕊。
嫣紅的幾點,精致又好看。
李含章心生歡喜。
她瞥了一眼張虎娘,見對方似乎正忙著煮茶,便偷偷伸出手。
白柔的纖指點上梅花,去摩挲那絨絨的片瓣。
「長公主。」
張虎娘突然喚她。
嚇得李含章連忙縮回了手。
堂堂玉清長公主,可不能在這兒擺弄小梅花。
李含章臉兒泛著粉,端著那幅矜傲的架子,應聲道:「何事?」
張虎娘煮上茶,走回李含章身邊。
她全然不懼李含章的嬌縱,笑盈盈地往衣兜裡一掏,抓出了什麼東西。
「給。」
一把瓜子。
李含章神情驚訝,一時不知要不要接。
她從未嗑過瓜子,隻見宮裡的女官們吃過。
因著受教過宮裡的規矩,她總覺著吃起瓜子這零嘴時,儀態很不雅觀。
張虎娘見她猶豫,也不惱,反而更熱情了:「可好吃啦。」
捧著瓜子的小胖手還向她拱了拱。
李含章盯著團聚於張虎娘手中的瓜子,不由回想起方才剛進樓時的情景——小夫婦該跪的跪、該坐的坐,滿天滿地都是瓜子皮。
奇異的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那場景不乾淨。
反倒多虧了那繚亂的瓜子皮,人間的煙火氣似乎才更加鮮活。
許是因張虎娘盛情難卻,又許是因李含章時常孤獨。
她輕輕地伸出手,接過了那把瓜子。
涼涼的殼,尖尖的粒子。
好像還挺好吃的。
不過,接歸接,真要吃,李含章還是不肯。
她正色道:「本宮不吃。」
張虎娘好奇:「為什麼呀?」
李含章板著臉:「不雅觀,太麻煩,不適合本宮。」
不適合她那點小金枝的驕傲與威嚴。
「哦!」張虎娘恍然大悟,「那好說呀。」
她莞爾,露出一枚虎牙:「一會兒叫駙馬磕,長公主光吃瓜子仁兒就行。」
叫駙馬磕?
李含章神情一滯。
要磕瓜子,得將那殼放在兩齒間。
輕將它咬得開殼了,才動手去扒那裡頭的仁兒。
也就是說,嗑瓜子這活計,得過嘴。
叫駙馬給她磕,意味著……
入她口的玩意兒,得先過梁錚的嘴。
李含章的臉頰與耳際頓時失了火。
這、這、這哪兒行啊!
雖然、雖然成婚了,可她清白還在呢!
她又羞又急,小山眉一糾,竟將兩隻桃花眼急得水汪汪的。
「不、不行!」
李含章羞赧,捧著瓜子的手都在打顫。
「那、那樣……」
那樣和直接跟梁錚嘴對嘴有什麼區別!
可她講不出來。
隻能急得滿臉通紅。
張虎娘早為人婦,渾然不覺害臊,憋著笑,故作寬慰地火上澆油道:「不要緊,不是真讓駙馬親長公主的嘴。」
親、親嘴!
李含章一個激靈。
「嘩啦——」
手中的瓜子頓時散落在案。
張虎娘再說下去,她真要哭了!
眼看把人逼得急了,張虎娘連連哎呀,伸手去掃桌上的瓜子。
煮茶的咕嚕聲沸沸地滾著。
嗚的一聲,陶壺的長嘴吹出細密的氣來。
張虎娘有條不紊地掃淨瓜子,又去端來茶盤,給李含章斟了一杯。
李含章埋著頭,見麵前的瓷盞裡盛著茶水。
倒映出她那張嬌赧糾結的小臉。
「長公主,我下去看看後廚的情況。」張虎娘的口口勿寬和又親切,好像方才無事發生,「你有吩咐,開門喚我便是。」
李含章嗯了一聲。
聲細若蚊。
直到木門開合、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才慢慢抬起頭來。
幾案上的白瓷瓶仍放在那兒。
梅枝傾斜,上頭的花色還沒她的臉一半紅。
李含章羞極了。
她想把那梅花瓣給拽下來,最終卻沒舍得。
隻好用指尖撥棱,又煩又委屈。
氣死人啦!!
-
菜餚很快就被端了上來。
魏子真忙前忙後,一碟碟地往李含章麵前送。
李含章原本羞得要將那梅花給扌莫禿了,甫一聞到菜香,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
低頭望去:碎香餅、連珠肉、金乳酥、青蝦炙……
案麵幾乎被擺滿,看得人眼花繚亂。
李含章本就是個小饞精。
此刻連眼珠子都恨不得貼到菜上。
魏子真背手站在門邊,像個聽話的跑堂。
見李含章似乎很是滿意,他補充道:「駙馬特意為長公主做的。」
李含章不以為然:「本宮知道。」
這段時日,凡是梁錚得空,就會在府裡下廚。
她已吃了不少梁錚做的菜餚,早就對他的風格了如指掌。
雖然她這趟本是想來吃張家樓的食點,但梁錚的手藝也不差——在張家樓裡,吃將軍府內的家常菜,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魏子真嘴巴一癟,感覺自己自討沒趣。
他回頭,正巧見梁錚上樓,便趁勢後退、準備逃跑:「長公主,駙馬來了。」
李含章循聲抬頭。
高大的男人就站在魏子真身後,神色如常,窄袖上翻、依然潦草。
他的衣麵洇滿水痕——許是方才洗菜做飯時濺上的。
李含章黛眉一蹙。
「等等!」她嬌聲,「那個魏、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