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8)【捉蟲】(1 / 2)
重逢的姻緣?
李含章不解地顰起黛眉。
唐婆婆的意思是,她與梁錚從前見過麵?
見過……嗎?
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按說梁錚常年戍邊,待在上京的時間屈指可數。而她久居燕宮,及笄立府後,也往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二人此前應當未曾打過照麵才對。
可這件事,誰又說得準呢?
上京城那麼大,宮宴也不少,他與她或許確實曾經擦身而過。
李含章揉了揉鼻梁,隻含糊道:「興許是。」
她連薛驍拾過她的帕子都記不得。
若不經意間與梁錚相遇,大抵也不會往心裡去。
這些年來,在所有打過交道的男子之中,她隻記得曾經救過的一個人。
十歲時候,她借著母妃的榮寵,出宮遊玩散心,豈料轉過街角,險些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低頭一看才發現,竟是一位渾身髒汙的少年。
少年發著高燒,嘴裡嗚嗚哇哇、說著別剩他一人的尋死慘話。
好像再無人管顧他,他當真就要橫死街頭。
彼時,周奶娘已經離開。她見少年如此,不免生出同病相憐之感,就勉為其難地親自照顧他十日,呆滿了公主最長的出宮時限後,便返回燕宮。
本也是件微不足道的插曲,她很快就將少年忘了。
可在她立府之後,少年竟陸陸續續給她寄了不少信。
信件不長,她偶爾看看,從來不回,少年卻始終鍥而不舍。
倒是她與梁錚成了婚,少年就沒再寄信來過。
梁錚不識字,寫不出那些信。
她自然不會將他與那少年聯想到一起。
聽李含章含糊其辭,唐婆婆沒有追問,隻將雙手揣在身前。
老婦人搓動微涼的掌,神情安寧又和煦:「梁家娘子,你與梁大郎這段姻緣,說是天賜也不為過。用心經營,便可白頭偕老。」
李含章聞言,眉蹙驟鬆,眸光愈亮。
天賜姻緣,白頭偕老。
應是在說她與梁錚佳偶天成吧?
嗯,看來前景一片大好!
喜上眉梢的小孔雀顯然忘了:二人婚姻源自一紙詔書,確實是天子賜下的姻緣。
正欣喜著,卻聽唐婆婆話鋒一轉:「不過……」
李含章的心頓時緊懸。
她眸睫稍顫,向唐婆婆傾去半身,才小心道:「婆婆請說。」
唐婆婆轉過身來,像是在用無光的眼注視著她:
「昨日死,今日生。既往不追,方有大成。」
蒼邁的聲音又輕又緩,出口的話語宛如勸誡。
李含章安靜地聽著,似是感到寒涼,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
一隻布滿皺褶的手輕輕蓋了上來。
仿佛安撫,拍了她兩下。
「梁家娘子,這些話呢,你就當聽個樂子。」唐婆婆易改話題,寬和道,「老婆子雖自詡百問百靈,但事在人為,你隻管遵循本心即可。」
李含章垂首,望著唐婆婆的手背,一時沒有回話。
沉默良久,她才抬起眼眸。
「唐婆婆。」
李含章的聲音又輕又細,像初春時新萌的一枝柔柳。
有道淺淺的凝光,聚在她如水的眸中。
「我有另外一件事想同你打聽。」
-
田地前的那摞柴禾很快就劈完了。
梁錚隨意拭去額角的汗珠,將長斧擱下。
幾是忙完的第一刻,他的視線就直直朝著屋前的小人兒粘了過去。
李含章就坐在唐婆婆左側。
偏著小臉,眼眸含光,神情專注又謙柔。
她是日著了上紅下白的襖裙,因著要掩蓋身份,麵料不算太好,未挑金銀織線,全然不如平時尊貴,染緞的色料也乾乾癟癟、渾不靈動。
可落在梁錚眼中,紅是牡丹紅,白是春雪白。
將她那杏顏桃腮襯得嬌俏又可愛。
讓人越看越喜歡。
梁錚瞧得出神,視線下掃,瞥向李含章半截白頸、兩片丹唇。
昨夜的溫存驀然浮現。
一簇火苗在月匈中烈烈燒灼。
他眉峰微挑,眸光也愈發幽深。
似是對那直勾勾的注視有所覺察,李含章回過頭,向田地邊瞟過去。
正巧碰上那雙意味深長的笑眼。
小孔雀雪頰躥紅,慌忙地別開了視線。
還不忘先慍惱惱地剜他一眼。
梁錚最愛看李含章嬌赧羞怯的模樣,當即揚起唇角。
身旁的唐小武正欲帶梁錚回屋,卻見二人眉來眼去。他年紀輕輕,對夫妻之間心照不宣的膩歪一頭霧水,連引路的手都愣愣地橫在半空。
梁錚沒有道破,隻笑著拍了拍唐小武的後背,與人往屋前走去。
李含章還在婆婆身邊坐著。
見到二人走來,她便站起身,走到梁錚身旁。
她穿得保暖,一身襖裙寬絨夾絮,卻壓不住身軀的嬌小纖柔,站在寬肩窄月要、高大挺拔的梁錚身邊,更是對比鮮明,像能被人輕鬆扛在肩頭。
「唐婆婆。」李含章先開口道,「我們……」
正要繼續,結實的手臂就攬上月要間,將她往懷裡揉。
李含章被人打斷,麵頰愈燙。
她轉眸,朝罪魁禍首軟綿綿地瞪了一眼。
梁錚挑眉,神色無辜。
摟住她的手更是紋絲不動。
他是吃定了小孔雀羞臊靦腆,斷不敢當著長輩的麵直說。
李含章確實不敢。
哪怕憋得臉蛋通紅,她也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總不能當著唐婆婆的麵,叫梁錚不準抱了吧?
這、這話在長輩麵前說,多難為情呀!
但、但應該沒關係吧?
婆婆應當……看不見這些的。
她又羞又臊,心裡發虛,飛快地瞟了一眼端坐麵前的老人。
唐婆婆和藹依舊,似乎對此並未覺察。
嗯……那就好!
小孔雀放下心來,輕咳兩聲,正準備繼續。
「梁大郎君,輕點兒!」
少年的聲音突然憑空冒了出來。
唐小武熱情又認真地提示道:「梁家娘子的月要要被你折斷了!」
李含章:……
小孔雀頓時熟成了小鵪鶉。
「哦。」梁錚藏著笑,悠哉地應聲道,「知道了。」
李含章:你知道個鬼啦!
手上的勁兒明明就一點都沒鬆開!
「不、不是的!」
她又羞又惱,在梁錚懷裡撲騰起來,像隻亂揮爪子的奶貓。
「唐婆婆,不要聽他們瞎說!」
唐婆婆也樂了,臉上的笑容越發溫和。
連連擺手道:「不打緊,老婆子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
大、大風大浪?!
哪兒來的風,什麼浪啦!
李含章身子一僵,赧熱自臉頰傳到指尖。
她張口,雙唇囁嚅半天,卻連一點兒聲音也講不出來。
怎麼連婆婆也這樣!
嗚哇!都是一群壞家夥!
小孔雀羞得極了,恨恨地踩了身邊人一腳。
「嘶!」梁錚倒吸冷氣。
趁他吃痛、手臂微鬆,李含章抓緊機會,朝著老梁家的方向落荒而逃。
-
李含章走在大路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