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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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含章會跑去哪兒?

她在此處人生地不熟,又能跑去哪兒。

梁錚抬頭,草草望了一眼天色。

低斜的浮雲綴在穹帷末端,淡淡地泛出微黃——再不多時,暮色即將四合。

得趕緊尋她回來。

小孔雀可千萬別出什麼事。

梁錚沉心靜氣,快步走到水漬所在。

他蹲身,以指腹觸上土壤,翻腕查看,又嗅了嗅。

泥壤濕潤,酒痕嶄新,氣味尚存。

低頭再看,隻見水漬斑駁,向前方畫出一條滴滴答答、斷斷續續的細痕。

梁錚站起身,向酒液延伸的方向追蹤而去。

村徑之上,酒痕淋漓而行。

印記搖搖晃晃,足見飲酒之人行路不穩。

梁錚見狀,心下越發擔憂自責。

他竟會犯下如此離譜的錯誤、將李含章一個人單獨留在屋外。

看來往後,還是得與她寸步不離才行。

梁錚追著酒痕走上一陣,痕跡在半途猝然中斷。

唯有一隻眼熟的葫蘆瓢倒扣在地。

應是被李含章隨手扔下了。

沒了線索,梁錚停步抬眉,沿著村路向前望去。

廣場就在不遠處,村民零零散散。

最顯眼的,當屬那在廣場中央支糖葫蘆攤兒的老翁,與他周圍那一眾孩子。還有兩名手持錦帕、言笑晏晏的小娘子,正朝著梁錚所處的小路緩步走來。

小娘子們在攀談,你一言、我一語。

微風拂過,有來有回的說笑聲被送至梁錚的耳畔:

「耗子——耗子有何稀奇的。」

「瞧她方才那樣子,可不就是又奇又怕嘛。」

「長得挺好看,腦袋怎生不大靈光?」

耗子,稀奇,好看,不靈光。

這些詞湊在一起,擺明了是在說李含章。

梁錚眉峰緊蹙,橫身堵住了兩位小娘子的去路。

永慶村的鄉徑不寬敞,他又生得高頎健朗,站在路中,好似一堵威儀的冷牆。

小娘子們的步伐當即停滯。

呆愣愣地抬頭,望向麵前的男子。

一張陰雲密布的黑臉。

一撇凶神惡煞的斷眉。

右側的小娘子嚇得手勁鬆弛,素白的錦帕飄落在地。

梁錚啞然:他不是故意的。

他知道李含章飲了酒、神誌不清,定會鬧出什麼洋相。此刻攔住二人,本也無意為難,隻是為了問問李含章的下落。

但李含章尚無音訊,他的臉色實在好不起來。

大抵是因此,才嚇到了兩人。

梁錚輕咳一聲,索性拂去尷尬、不多作解釋。

隻開門見山道:「二位所說,可是一名身著黃裙的女子?」

左側的小娘子眨眨眼,發現他沒有惡意,才邊為同伴拾帕、邊回他道:「正是。白淨細瘦,模樣標誌,臉上還有枚淚痣。」

「那小娘子跌跌撞撞跑到廣場來,道是大耗子要來了,叫我們快些躲好。」

聽完這話,梁錚默然。

看來這小孔雀真就被他嚇著了。

他說什麼就信什麼,對他一點也不設防。

頃刻後,他又問道:「她往何處去了?」

小娘子往身後一指:「方才還在那兒,向王伯吵著要吃糖葫蘆呢。」

梁錚抱拳謝過後,作別二人,向賣糖葫蘆的老翁走去。

老翁正在為圍聚身旁的孩子們分著糖葫蘆。

見梁錚走來,老翁愣了剎那,很快又笑起來:「今日是什麼日子?這等年紀的郎君娘子,都要來光顧我這糖葫蘆攤。」

還沒等梁錚開口,他就自攤上摘下一隻糖葫蘆,遞了過來。

梁錚的注意力全集中於老翁方才的話裡。

郎君是在說他,那娘子——應當就是在說李含章。

他付好銀錢,接下糖葫蘆,隨手將其贈給一旁眼巴巴的孩子。

「阿翁,您方才所說的娘子,可是身著黃裙?」

「不錯。」老翁點頭道,「她要了兩串糖葫蘆,我還當她好大的胃口。誰知她說,一串給自己吃,一串留給家中的男人。」

「世道真是和往日不同了。年紀不小了,竟也愛吃糖葫蘆。」

梁錚聞言,驚訝在眸中一剎而過。

很快,溫醇的意味取而代之,嘴角也微微上揚。

沒想到,李含章哪怕喝醉了,心心念念的也全都是他。

天真爛漫的小孔雀,幾是要將一整顆甜軟的真心都捧到他麵前。

「她往何處去了?」他問道。

老翁伸手指了指南方的路:「那頭。」

梁錚頷首,正欲離開,似乎又想起什麼,在原處站定。

他扌莫出兩份糖葫蘆的銀錢,遞給老翁。

「她喝得正醉,應當沒付您錢就走了。」

男人低聲沉穩,尾梢卻上翹,竟還藏著幾分少年人似的得意與欣喜。

「我是她男人,我來為她付。」

離開廣場後,梁錚沿著南方村路前進。

他一麵感嘆小孔雀當真能跑,一麵環視四周、尋找著她的身影。

目之所及處,多是無人的荒屋。

樹杈光禿、冬草衰敗,唯獨不見李含章。

眼看天色漸晚、殘陽西下,梁錚焦急難掩。

再向前找上一陣,竟不自覺來到唐家。

唐小武站在田地邊,口中銜著一根長長的草芥,遙望著遠方的景色。

唐小武眼尖,率先發現梁錚,沖他招手道:「梁大郎君!」

梁錚頷首向二人示意,快步行至屋前。

未等他開口,唐小武又道:「梁大郎君,今日你和梁家娘子一前一後地來了,倒沒像往日那樣、片刻不離地呆在一起。」

一前一後地來?

看來李含章也到過唐家。

梁錚擰眉道:「她醉了,我在找她。」

「醉了?」唐小武恍然大悟,「喔,那難怪呢。」

「她方才跑過來,揮著兩根糖葫蘆,說自己是什麼長什麼公主,你是將軍、是她的駙馬,要帶我跟阿婆到上京去享福呢。」

皮膚黝黑的少年咧嘴笑道:「原是喝醉了,才說這些胡話。」

梁錚聽罷,一時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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