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4)(1 / 2)
梁錚的心遽然收緊。
頃刻後,他鎮定下來,若無其事地向李含章走去。
李含章隻等他,沒有挪步。
她斜倚門框,攏著水綠的夾絨襖,烏鬢微亂,身姿嬌怠,宛如睡後的青柳。
這讓梁錚心存僥幸。
興許她沒聽見李妙禕的話。
可他才抵達,李含章就偎了過來。
纖軟的小人兒沉默不語,將自己埋入男人的懷中,雙手也鬆鬆地圈往他月要際。
梁錚最後的僥幸就此破滅。
他俯首,輕輕口勿了口勿李含章的前額。
「都聽見了?」他低聲問。
李含章點點頭,並未多說。
梁錚能感覺到,那兩隻小手正揪著他月要帶上的銀紋織線。
這是李含章悶悶不樂時才有的表現。
他知道她為何而不悅。
可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同她開口。
這小孔雀雖然人不大點,但很愛藏事,總繃著一點別扭的傲氣,以此保護自己。
同她說得多了,怕傷到她的尊嚴與驕傲。
同她說得少了,又怕她心結難解。
但不說總歸是不行的。
梁錚隻好先站在原地,任由李含章抱著。
他手裡還拿著那本《大燕禮儀圖解》,騰不出手來摟小妻子,又不能將書收入懷中,索性五指一卷、捏緊書冊,用小臂攬住她瘦薄的背脊。
姿勢調得妥當了,他才開始絞盡腦汁、斟酌措辭。
李含章並未覺察到梁錚的窘迫。
她貼在他的月匈膛前,側耳叩上心口,傾聽其中的心跳聲。
真實、強勁、鮮活。
在此刻,好似為她而響。
還有,熟悉的氣息、溫暖的懷抱、溫柔的輕口勿……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她:梁錚是可靠的。
她可以對他多邁一步,並且,她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李含章指間的動作慢慢停滯下來。
「飛泉山莊位於上京之外。」
她開口時,聲音輕細,像是小心翼翼的嘗試。
「向南三百餘裡,玉璽山下。」
梁錚的身軀微微一震。
全不曾料到李含章會主動開口。
難言的狂喜湧上心頭,令全身的血液如滾如沸。
她這是……在主動向他傾訴嗎?
這是不是說明,他與她之間又近了一些呢?
不過,單從李妙禕的話來判斷,飛泉山莊於李含章而言,隻怕不是什麼開心事。
梁錚壓下不合時宜的欣喜,低聲道:「什麼來頭?」
李含章沒有立刻回答,隻動指,一點點地撫平被自己揪起的銀線。
待到突兀的線頭被悉數貼回原處,她才應道:
「這本是一位大臣出資修繕的私家山莊,後來又被獻給父皇。父皇曾經……常於冬日攜妃嬪與皇子,前往飛泉山莊、休憩避寒。」
她所說不多,梁錚卻一聽便知。
妃嬪與皇子之中,自然不包含公主。
想來先帝在時,凡是公主,均無權赴飛泉山莊。
而李妙禕今日之所以自稱要去,應當也是借了李珩的光,才能為所欲為。
思慮至此,梁錚眉頭微皺。
他對權勢毫無興趣,駐守邊塞時又終日與百姓為伴,自然無法理解王公貴族的奢靡:過冬就過冬,何必專程跑到其他地方呆上一陣?
不過,要是將這事放到李含章身上,他立刻就能明白了。
小孔雀想在何處過冬,就在何處過冬。
哪兒來什麼何必不何必的。
也不知李含章對飛泉山莊到底持什麼態度。
她若不在意,那李妙禕就氣不著她。
梁錚低下頭,沒對上李含章的雙眸,隻瞧見她烏黑的發頂。
他無法自神色中判斷她的情緒,正要試探,卻聽她先聲又道:
「本宮一點也不感興趣。」
說得格外斬釘截鐵、咬牙切齒,反而欲蓋彌彰。
「當真、全然、絕對、一點都不感興趣。」
似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李含章仰起頭,望著低眉垂目的男人。
「不過隻是溫泉罷了!」
她輕咬下唇,一本正經地強調道。
「隻是發熱的湯池,不稀奇。」
梁錚眸光微動,沒有出聲。
小孔雀這表情,擺明了就是想去。
不光想去,還特別想去,不去就要抱憾終生。
李含章見梁錚神色如此,黛眉一顰,又去扯他的月要帶。
「快說!」她道。
梁錚挑眉:「說什麼?」
李含章不滿:「說——沒什麼稀奇的!」
「沒什麼稀奇的。」梁錚學她的話,耐心道,「熱水池子而已。」
李含章沉吟著點點頭。
這還差不多。
她一點兒也不想去!
雖然、雖然她之前常聽皇兄皇弟們說,飛泉山莊氣候宜人、風光素潔、陳設典雅、溫泉奇妙,實乃過冬避寒之妙境……但她真的完!全!不感興趣!
隻要她不想去,太華的炫耀就沒有用。
不是她不能去,是她不稀罕去。
做完了這番蒙騙式的自我激勵,李含章的情緒終於明朗。
她脫開懷抱,再度嬌矜地揚起小臉,眸光爍爍,恢復了從前的神氣。
這才發現,梁錚手中還卷著一部書。
李含章驚訝。
梁錚居然在看書?
該、該不會又是那種書吧!
驚訝迅速變成了羞赧。
淺淺的緋雲飄過來,蓋住了她的臉蛋。
她磕絆道:「你、你……」
梁錚見狀,當即料中了她的揣測。
怎麼感覺她越學越壞了。
小腦袋瓜一天到晚想什麼呢。
他悶著笑,沒點破她,將《大燕禮儀圖解》坦盪地遞了過去。
李含章沒敢低頭去看。
隻眸光斜掠,飛快地瞟上一眼。
書名是看清楚了。
反而連她的耳根都紅了透。
李含章在原地杵著,憋了半天,才輕咳兩聲、一把奪過書籍。
「不準看啦!」
逞強的小孔雀也要虎虎生威。
「本宮親自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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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無人再提飛泉山莊,太華也銷聲匿跡。
在李含章的言傳身教下,梁錚的禮儀逐漸精進,待到冬至當日,已可稱純熟——盡管遠不及李含章的三成水平,可應付燕宮權貴已不成問題。
李含章對此大為滿意、連贊不錯。
就此赦免了梁錚趁著學習對她醬醬釀釀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