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5)(1 / 2)
唇瓣隻停留了一剎。
溫軟很快撤離,如夢初醒的驚慌夾雜其中。
李含章沒有睜眼。
她忐忑不安,埋首而立,五指緊蜷。
好像做錯了什麼事,小心翼翼地等待著身前人的反應。
梁錚會如何想她呢?
他怎樣看待她情不自禁的舉動?
李含章不知道。
她也從不曾這樣做過。
以往的多數時間裡,她對梁錚的過往避而不談,隻暗自垂淚、小心掩藏。可方才,他的疤痕一覽無餘,在燭光裡猙獰地蜿蜒,令她的真心如置烈火。
於是,她觸碰、撫扌莫、追問、輕口勿。
所有的舉止都遵循本心。
她不想讓他痛,隻想分走他的痛。
這一切是被允許的嗎?
梁錚說,要多信他一些、多信她自己一些。
那……她方才的行為,算越界嗎?
李含章不敢問。
她靜默地等待,連纖長的睫扇也輕輕顫抖。
可梁錚沒有開口。
唯有衣物摩挲的窸窣之聲自麵前傳來。
下一刻,溫熱的大掌捧起麵頰。
雙唇相叩,鼻尖廝磨,吐露的氣息被溫柔地侵食。
是梁錚在俯身口勿她。
她跌入他的懷中——比燒紅的鐵更燙,比穩健的山更硬。
梁錚的口勿深沉又綿長。
幾要吹散她這株嬌小的飛蓬。
她腦袋發暈,雙臂無力,像隻單薄的蝶,在驟風裡搖搖欲墜。
琉璃桃花簪愈發歪斜。
在簪落的前一剎,梁錚鬆唇,扶穩了李含章的發髻。
他的雙臂向下沉去。
摟住了她不堪一握的月要肢。
李含章尚未回過神來。
她迷茫地怔愣,十指還揪著梁錚的衣襟。
鮮活的空氣緩緩湧入肺髒。
走失的神智被喚回,還沒勻出思緒,先莫名生出一股臊赧的嬌怨。
他待她太凶、太壞了。
口勿她時,好像不願讓她呼吸。
抱她時,又好像恨不能讓她長在他懷裡。
讀出李含章的委屈,梁錚的雙眸沁出一抹笑。
他已經很克製了——若不是稍後還有宮宴,他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她。
梁錚低首,親昵地蹭過小妻子的雲鬢,一麵溫柔地哄她:
「卿卿的心腸太軟,比身子更軟。」
「可卿卿才點了妝,總不能先哭成小花貓。」
李含章偏過頭,不接梁錚的話。
她連看也不肯看他,袒露的半截頸卻比牡丹花更嬌紅。
好半天,細軟的聲音才自唇邊擠出——
「流氓。」淨同她說葷話。
知道她才點妝,還將她口脂吃掉一半。
不過,罵歸罵,小孔雀的桃花眸依然爍光熠熠。
她很高興。
因為梁錚口勿了她。
他是如此熾熱、如此洶湧地回應著她的觸碰。
她並沒有帶給他痛苦,而是令他心跳、令他鮮活、令他情動。
這感覺……很不錯。
她喜歡這樣的梁錚,想一直被他愛著。
赤忱地、悍烈地、滾燙地,將天地都焚為灰燼。
哪怕再凶一點,也沒關係。
但、但隻能……隻能再凶一點點!
要是凶得太多,她的漂亮羽毛就要被他烤化了。
「咚咚咚。」
敲門聲突兀傳來。
元青在屋外催促道:「長公主、駙馬,時辰快要到啦!」
李含章聞言,抬眸望向身前人。
梁錚仍緊緊地鎖視著她,錮在她月要間的手臂全然沒有鬆懈的趨勢。
小孔雀又紅了臉,嬌惱地拍他一下。
「壞蛋,快點更衣!」
-
易過朝服後,二人就坐上了入宮的馬車。
冬至家宴的地點在千秋殿,位於宮城之內,路途冗長,需過兩道宮門,再乘步輦。
李含章斜倚車邊,單手掀簾,向車外投去一眼。
三五輛馬車並駕齊驅。
應當都是今夜列席的皇親國戚。
她不作聲,冷著神色,收回了抬簾的手。
梁錚發覺李含章煩悶,不曾多言,隻輕輕攬她,容她依靠肩頭。
穿過太極門後,馬車停輪。
七八名宮人前來接應,將二人迎上步輦。
燕宮肅穆,永巷靜寂無聲。
李含章本也無心與人攀談,索性單手支頤、闔眸小憩。
她雖然離宮已久,但記憶仍在,按經驗估扌莫著、快到千秋殿了,方才睜開雙眼。
千秋殿是燕宮的露天宴殿,金碧輝煌,燈火常明。
此刻戌時將近,李含章遙遙一望,發現殿前的石階下已列有兩道長龍,聚集的人群皆是紆青拖紫、顯貴十足,其中不乏有許多張熟悉的麵孔。
譬如太華李妙禕,譬如柔嘉李善容,譬如常山侯薛驍。
她不喜歡的那些人,倒在此刻齊活兒了。
李含章冷笑一聲,神情愈發緊繃、滿是矜傲。
梁錚偏頭,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他想到些什麼,微微皺起眉峰。
見二人抵達人群末端、走下步輦,石階下的宦官開了聲:
「玉清長公主殿下及鎮北將軍尊駕至——」
聽見李含章的封號,排成兩列的人群不約而同地回了頭。
無數道視線打在李含章與梁錚身上,目光滿含揣測、窺探與涼薄,竊竊私語更如晨曦時的潮水,低低地向著二人沖刷而來:
「瞧,他倆倒當真是天生一對。」
「以色事他人……嘖嘖。」
「今日怎生沒有雞飛狗跳?」
「日子天天算,也沒見有什麼變故。」
譏諷的聲音無不壓得極輕,反倒被二人一字不落地聽去。
梁錚不露聲色。
李含章站在梁錚身前。
容神冷傲,背脊筆挺,下頜高昂。
她習慣了。
沒什麼好怕的。
從前未與梁錚成婚時,她也是這樣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