羈絆(3)(1 / 2)
李含章心頭一緊,像有驚雷在月匈口突兀地炸開。
她自元青掌中拾起碎玉、小心扌莫索,雖竭力按下焦慮,纖細的指卻仍在打顫。
元青注意到了李含章的異常,不解道:「阿姐,你怎麼了?」
李含章搖搖頭,不答話。
這玉是梁錚的身世信物,被砸碎後,一塊留給他,一塊則送往了平南王府。
府外之人擁有這塊碎玉,又是名女子。
除了平南王妃,還能是誰?
李含章還記得,冬至宴上,平南王妃自稱心有苦衷,會擇日向她說明。而方才送走樓肖二人時,梁錚也隨樓宏明離了府,說是有軍務要處理。
這樣看來,此刻正是與平南王妃會麵的好時機。
雖然她對平南王夫婦全無好感,但事關梁錚,總歸要聽人一言。
李含章鬆懈五指,將碎玉遞給元青。
又同人道:「請她進來。」
「不必奉茶,本宮隻同她聊一小陣。」
不知梁錚何時會回來,她隻想與平南王妃速戰速決。
「找個地方,將這碎玉藏起來。還有,今日之事……絕不能告知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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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章抵達中堂外時,平南王妃已等候其中。
婦人背對木門,仰望著懸於牆麵的一幅山水畫,身影似比冬至那日細瘦不少。
李含章不作聲,隻扶著後月要、緩步入內。
平南王妃聽見足音,循聲回頭,一時有些驚訝。
她趨步上前,本想攙扶李含章,卻不知是礙於身份,還是出於別的原因,一雙手在半空僵持了一陣兒,便局促不安地收了回去。
隻遲疑道:「殿下這是……受傷了?」
李含章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注意到了平南王妃的動作,對此並無表示,隻獨自走到主位、徐徐落座。
中堂內的氛圍莫名尷尬。
好像兩人都不知該如何麵對彼此。
李含章垂眸,向側位示意道:「坐。」
不待人應,她又續道:「王妃不妨開門見山。」
平南王妃依言落座,也低下目光,將雙手挽在一起。
二人幾是不約而同地避開了與人的對視。
「殿下先前所說的山匪之事,妾身已在府內秘密詢過仆從。」
平南王妃頓了頓,又續道:「確有其事。」
李含章撫在扶手間的五指驟然一緊。
她不作聲,略一頷首,示意平南王妃繼續說下去。
「殿下,妾身……」平南王妃掀眸,迅速而謹慎地覷了覷李含章,「妾身當時回娘家探親,並不在王府內。是管家存下了這塊碎玉,並將此事稟告給了王爺。」
李含章默了半晌。
若這番話屬實,那當初對梁錚見死不救之人……
是平南王,而不是平南王妃。
見李含章不應,平南王妃又挪走視線,扯動唇角,露出一個尷尬而哀慟的笑。
「當初,是妾身將梁錚送到了永慶村。」
「妾身懷胎時,王爺戎裝未解,請先生算卦,卜出我如育男胎、養在身旁,王爺不日定會命喪南疆……因此,王爺授意妾身,為孩子擇一戶人家,就此送養。」
「恰好管家是永慶村出身,又與梁婆婆為舊識,妾身便把孩子托付給了梁婆婆……」
平南王妃音量漸輕,近乎匆忙地補上一句解釋:「妾身此番,並不是為給自己脫罪。殿下若因此對妾身心有怨言,妾身也責無旁貸。」
李含章始終不露聲色地聽著。
至此,才終於掀起眼簾,瞟了平南王妃一眼。
她麵無表情,俏麗的眉眼履霜覆雪,叫人辨不出當下的情緒。
「那是為了什麼?」她道。
「你今日來找本宮,是想從本宮這裡得到什麼?」
平南王妃神色閃躲:「大年過後,王爺就要與妾身遷居南疆。妾身隻是……」
李含章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人。
「你是想與梁錚相認?」
平南王妃微一蹙眉,囁嚅道:「妾身、妾身不敢奢望他的原諒,隻是,若妾身有生之年,還能聽見他、聽見他喚妾身一聲……」
聲音至此,漸漸平息。
懸而未脫的兩字,始終沒有出口。
李含章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深深吐息,勉強壓製著此刻的心潮。
她似乎可以理解,又似乎無法理解。
平南王夫婦因卜卦而拋棄梁錚,她的生母因性別而拋棄她——何其相似,又何其荒謬。
她到底是比梁錚幸運的:至少,她不必被拋棄兩次。
若梁錚被山匪綁走之時,平南王妃尚在府中,可會出手救他?
她不知道,也全然給不出猜測。
梁錚已經歷如此,所有的假設都失去了意義。
李含章再睜開眼,仍將目光投向平南王妃的麵龐。
她緊盯著這位麵露愧疚的生母,慢慢地,眸中的復雜意味連她自己也捉扌莫不透。
「如果……」她道,「如果梁錚願意見你……」
「所有該說的話,你可否自己同他交代、對他有所解釋?」
平南王妃聞言,雙眼微亮:「妾身自然願意!」
「大年之前,妾身每日申時都會前往大慈恩寺禮佛。如有機會,殿下可到那裡與妾身見麵。」
李含章淡淡點首,將細指按上額側。
她像是頭疼得厲害,慢慢揉捏,黛眉也緊顰起來。
「本宮知道了。」
她下了逐客令:「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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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平南王妃後,李含章始終情緒低沉。
她趴在榻上,沒了讀書的興致,隻托著腮、凝神望向梁錚的軟枕。
腦袋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