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篇(Ⅶ)(1 / 2)
高中篇:仲夏夜之夢(7)
對於高三生來說, 下學期的時間往往能給他們帶來人生裡最神奇的一種體驗——
既無比漫長,仿佛每一分鍾每一節自習都是上刑似的煎熬;又無比短暫,似乎被什麼命運的洪水猛獸追在身後而疲於奔命地向前, 卻還是攥不住那點溜過指縫的時間。
今年的年關來得格外晚。
二月中旬的除夕, 年後的新學期開學已是月底, 也意味著高三生活隻剩三個月。
立在安喬中學校門內的大公告牌頂端,電子屏幕上「距離高考還剩xx天」的字體鮮紅, 像恐怖片裡的生命倒計時器。
遑論高三,即便隻是高一的宋晚梔在每天早上走過去時, 還是會由衷地體會到一種壓力感。
好像在這樣的招牌前, 多一句與學習無關的玩笑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是你們想太多了。」
對於宋晚梔的話, 某位正牌高三生答得鬆散又隨意。話尾沒壓住, 還懶洋洋地拽上了個哈欠——
「一塊破牌子,能放個大禁言術麼。」
宋晚梔無奈地仰眸看他:「你真的一點都不緊張嗎?」
「緊張,」江肆單手抵著單車, 半垂下眼, 「緊張得黑眼圈都出來了。」
宋晚梔:「……」
這人皮膚是那種質地很冷淡的白,於是下眼瞼稍抹幾分烏青也會非常明顯。
倒是不怎麼影響他這張臉的美感, 反而帶上點頹懶不羈的味道。
宋晚梔觀察幾秒,微微蹙眉:「你昨晚沒睡好?」
「不是昨晚。」
「嗯?」
江肆一抬手腕, 把腕表給宋晚梔看:「九點五十下晚自習,早上六點半就要到校, 去掉往返路程和洗漱以及早餐時間, 睡眠時長都不到七個小時——恐怕接下來每一天我都睡不好。」
宋晚梔推開他手腕:「七個小時,也還好吧。如果按你們高三年級正常要求, 是六點前到校的。我聽說學長學姐們的睡眠時間也就在五小時左右。」
「我還在發育期, 」江肆頂著他一米八五以上隻多不少的身高, 邁著長腿說得麵不改色,聲線倦懶,「需要長身體,應該保證九個小時的充足睡眠。」
宋晚梔偷偷睖他,在被他捉到以前轉回去,小聲咕噥:「不知羞。」
「我聽到了。」江肆懶洋洋地扯了下唇。
宋晚梔一哽,隨即底氣不足地:「聽到就聽到,本來就是。」
「我沒什麼關係,」江肆嘆氣,很順手就抬手扌莫了扌莫身旁女孩的頭頂,「可高一就要六點半到,我們梔子花苗拔不起來怎麼辦?」
「——!」
宋晚梔噎住,等反應過來,氣呼呼地給他把手扒拉開了。
她加快步子往前,身後那人懶懶散散的笑聲就推著鏈條哢噠輕扣的變速單車,不緊不慢地銜了上來。
江肆一直把宋晚梔送到了高一教學樓下。高一樓裡的學生們看了半學期某人的接送,起初還新鮮好奇八卦,現在卻已經有點習以為常了。
宋晚梔跟江肆道別後,拎著背包進樓。走出去幾步後,她遲疑慢下腳步,轉身往後看。
那人站在熹微的晨光裡,懶扶著車停在原地。
宋晚梔之前在走到樓裡時也見過,江肆總是要等她完全進樓,才推著單車往高三那邊去的。
而此時,接到她望來的視線,江肆收住那個沒打完的哈欠,他朝她輕一抬手,桃花眼低斂下懶散的笑,像早上拉開窗簾撲入懷裡的第一束陽光。
[怎麼了。]
他朝她無聲地問。
宋晚梔眼睫撲閃了下,在原地停留片刻後,她轉身走回江肆麵前。
江肆有點意外:「怎麼回來了,不怕遲到了?」
「晚一點也沒關係,」宋晚梔一頓,「我就是有話想問你。」
「嗯?」
「我聽我們老師說的,上學期你可以申請保送,但是你拒絕了,」宋晚梔遲疑地抬眸,「是真的嗎?」
「嗯。」
江肆應得隨意,就仿佛這件事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早上吃了什麼早餐的問題。
宋晚梔卻微微蹙起眉心來。
見狀,江肆忍不住笑著抬手,指腹順著她鼻尖往上輕輕一蹭:「別皺,花瓣都要蔫了。」
宋晚梔躲開他手,仍蹙著眉問:「你拒絕的原因,和我有關係嗎?」
「我說沒有,梔子信麼?」
「……」
江肆啞然地笑,他扶著單車車把,微微低身:「林老頭提起的時候,第一個在我腦海裡浮現的原因確實是你。」
宋晚梔想說話。
「但是,」江肆慢條斯理地接上了,「就算沒有你,我也還是不可能選保送。」
宋晚梔一怔:「為什麼?」
「原因很多,」江肆懶散地直回身,隨口道,「比如,保送可能還要去申請的學校筆試麵試,很麻煩。」
宋晚梔:「那高考不麻煩嗎?」
「你說呢。」江肆似笑非笑地問她。
想起某人這種沒有她在就能想上課上課、想不上就不上的態度,宋晚梔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問題問錯了人。
一個連半點高三壓力都沒有的學生,高考對他來說大概就跟普通的期末考一樣沒什麼區別吧。
「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江肆突然說。
「嗯?」
江肆:「高考我一定要參加。」
那人神情散漫,宋晚梔就沒防備地接話:「為什麼?」
「這樣,梔子就會在考場外等我,」江肆懶懶低聲,笑意氤氳進漆黑的眸子裡,「遇到考場外蹲點采訪的記者,他們就會問,你是在等你的男朋友嗎?」
「——!」
宋晚梔完全沒想到,這麼正經的話題還會被江肆拉到這麼不正經的方向。
她白皙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紅暈,卻還能堅持著懟回去:「你別想了,我絕對不會去等你的。」
江肆:「啊,那萬一出點狀況,都沒人幫我了。」
宋晚梔:「……」
前一秒剛說完絕對的小姑娘,此刻頓時就啞然無聲。
江肆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很想把麵前的女孩抱進懷裡捏一捏揉一揉總之做點什麼都好。可惜伸手前就已經被打磨殘存不多的良知給摁下了。
他幽長地嘆了聲氣:「九百六十五天。」
宋晚梔聽得一怔:「什麼?」
江肆眼神微動,低了低月要:「你猜。」
「……」
猜沒猜到,但是宋晚梔卻又望到了那人眼瞼下的淡淡烏色,像潤色上好的瓷器上覆了層薄灰。
她下意識地抬手,差點扌莫上去。所幸理智回籠得及時,指尖就堪堪停在江肆長垂的眼睫下。
而此時宋晚梔才發現,江肆明明眼見她抬手過來伸到距離眼睛極近的危險位置,卻還是一動未動的。
那人隻耷下長睫,似笑非笑:「占學長便宜?」
「!」宋晚梔臉兒一紅,「我沒有。」
「那這是什麼。」
「就是,看見你眼瞼下麵,」宋晚梔磕巴了兩下,輕聲,「你之後不要來送我上學了,就在家裡睡到自然醒吧,林老師又不管你。」
江肆想都沒想:「不可能。」
「?」
那人直回身,略微不爽地插起兜:「我不送,難道讓給別人送?在學校裡有老師們看著我還能放心,在校外,我必須看緊了。」
宋晚梔被他語氣弄得想笑:「那你也隻能再送三個月。」
「——」
話聲一出,兩人同時沉默了。
安靜幾秒後,宋晚梔有點抱歉:「我是玩笑的……」
江肆長眸半垂:「我之前考慮過,要不要乾脆留兩級,陪你一起高考。」
「?」宋晚梔一下子就仰起臉了,驚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