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南(1 / 2)
【兩年後】
烈日懸空,蟬鳴聲一陣接著一陣,將盛夏的暑意從窗戶的縫隙裡送了進來。
房間裡靜謐得很,貴妃椅上一個姑娘正側臥著小憩,一隻白色的波斯貓蜷縮在她的雙腳旁也睡得正酣,半露著的小肚皮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不知道是不是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姑娘的眉心微蹙,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
邊上替她扇著扇子的婢女有些著急,想推她,卻又把手縮了回來,給了對麵坐在窗下繡花的婢女一個眼神。
繡花的把繃子一放,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姑娘的麵前,低柔地哼起歌來:「月月兒明晃晃,星星兒亮閃閃,蟲兒輕輕鳴,小嬢安心睡……」
這軟糯的江南小曲十分催眠,姑娘微蹙的眉心漸漸舒展了開來,呼吸聲也重新變得舒緩。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
「四姑娘,看,這是衛公子……」
聲音戛然而止,闖進來的婢女收獲了兩雙白眼,訕訕地掩住了嘴。
幾乎就在同時,原本酣睡著的白貓「喵」的一聲,一下子躥起,一屁股坐在了姑娘的月匈口,姑娘驚跳了一下,猛地睜開了眼,定定地盯著屋頂看了片刻,這才從夢中清醒了過來。
「大福,你又壓在我身上了。」姑娘無奈地揉了揉白貓的耳朵,「好重。」
打扇的婢女連忙把白貓從她身上抱走,繡花的拿了帕子去擦她額角和鼻尖滲出來的汗珠,闖進來的那個吐了吐舌頭,快步到了貴妃椅前,一邊從食盒中取出葡萄,一邊盯著她小聲絮叨:「四姑娘,我不知道你睡著。欸,四姑娘你可真好看啊,我天天看著都看不夠,怪不得……」
午睡小憩後的臉龐白裡透粉,好像三月的桃花;杏眼迷離,仿佛蒙著一層清晨的薄霧,眼波流轉看過來時,那層薄霧散去,如墨般的眸色好似能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所謂人間絕色也不過如此。
這位姑娘,正是尚書府最為嬌寵的四姑娘顧琋。
「我剛才聽到……有人唱江南小曲了。」顧琋喃喃地道。
「是我唱的催眠曲,姑娘忘了?小時候你最愛聽了,非要聽個十幾遍才肯好好睡覺。」繡花的婢女笑著道。
顧琋出神了片刻。
其實,她聽到的除了這首催眠曲,還有一首漁歌,是她自己改成的江南小曲。
青崖山的驚魂、孟憑瀾冷酷無情的懲罰、青崖江上難得一刻的輕鬆……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就在昨天一般清晰,但回過神來仔細一算,卻已經過去了兩年多了。
三個婢女一擁而上,打水的打水,洗臉的洗臉,整理的整理,駕輕就熟地伺候顧琋起床。
這幾個都是從小照顧顧琋的,繡花的香杞年長些,性情溫柔、行事妥帖,是四個婢女中的主心骨;搖扇的如茗人如其名,泡得一手好茶;闖進來的紅蕊雖然咋咋呼呼的,但從小習武,身手敏捷,動起手來一兩個大漢都無法近身。
隻可惜,原本齊齊整整的四個婢女少了一個荷蕙。
回到京城後,顧琋和衛梓宥、顧非灝一起,費盡心思想把荷蕙和賀錡從汝陽救出來,然而這兩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似的,連是生是死都沒有消息。
這讓顧琋一想起來就心中抱愧、難以安眠。
衛梓宥和顧非灝總是安慰她,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說不定哪天就忽然有了驚喜。
顧琋知道,這都是哄她的。
孟憑瀾此人,恩怨都濃墨重彩,賞罰也嚴明嚴厲,對自己的心腹尚且如此,對兩個細作更不可能手下容情。
荷蕙和賀錡因為救她而死,這將是她一輩子都要背負的重擔。
還有逃離汝陽時被衛梓宥重傷的祁袁山,她一閉眼就能想起祁袁山當時驚愕、不敢置信的眼神,還有從前祁袁山關心照顧她的暖心畫麵,心中的愧疚久久難以平息。
「四姑娘,快嘗嘗,」紅蕊剝了一顆葡萄遞到她嘴邊,打斷了她的思緒。「衛公子說,這是他剛剛從自家別院摘下來的葡萄,用冰塊冰著特意送過來的,又甜又水。」
顧琋強迫把自己從那種抑鬱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就著她的手嘗了一顆:「好吃,衛大哥來府裡了嗎?」
「是啊,剛剛過來,和老爺、大公子他們在書房裡商量事情呢,」紅蕊高興地道,「衛公子說了,等會兒過來探望姑娘。」
「父親和兄長也回來了嗎?」顧琋怔了一下,「今日不是……」
「對啊,今日不是新帝登基嗎?」如茗興致勃勃地插話,「我剛才聽廚房裡的嬤嬤說,外麵可熱鬧了,京城中排得上名號的世家都去了皇城。」
「早上的禮炮震天響,姑娘又不是聾子,怎麼會不知道。」紅蕊也忍不住八卦了起來,「我聽說新陛下長得……嗯……眼睛像銅鈴一眼,一眼瞪過來能把人嚇死,汝陽那邊小孩子要是不聽話,就用陛下來嚇唬他們的呢。」
香杞輕笑了一聲,溫柔地反駁:「別亂說,我以前見過陛下一次,他長得英武俊朗得很,可能是這些年沙場殺敵沾染上了煞氣,所以大家都怕他。」
「多虧了他,要不然西戎真的打到京城這裡,我們就要成亂世犬了。」
「當時可真是捏了一把汗,他三麵被圍居然還能使出引蛇出洞的妙計,直接將西戎王斬於馬下,真是當之無愧的戰神。」
「後來還差點被人暗殺,要是他死了,這大寧就要亂套了。」
……
婢女們嘰嘰喳喳的,說得很是熱鬧。
顧琋恍惚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