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歲熄劍(1 / 2)
徒羨魚被裴眠雪點醒,意識到自己的確有失禮節,領著師無涯走進小院。
師無涯此番前來,是為尋回自己的劍。
那日在青瑤山狐妖洞穴中,徒羨魚將包括師無涯的劍在內的、武器架上所有兵器都給收走,但狐妖死後、徒羨魚情形並不太好,便未當場要回。
徒羨魚這段時日忙於修行,隻托人將有門派標誌的武器逐一送還回去,其餘的還沒來得及處理。師無涯說了自己劍的特征,徒羨魚在堆成小山的武器裡翻找,過了半刻鍾才找到。
而裴眠雪讓徒羨魚將人請進院中喝茶,水卻燒得緩慢,師無涯從徒羨魚手中接過劍,才聽見壺中傳來沸騰之聲。
師無涯隻在一開始向裴眠雪投去過視線,之後便再未看過這人一眼。收好劍後,他向徒羨魚道謝,並起身告辭。
「不好意思,天氣太冷,水燒得慢了些。」裴眠雪靠坐椅中,抬起眼皮,主動搭了個腔。
「多謝好意。」師無涯向他轉頭,語氣淡漠,「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裴眠雪輕輕一笑:「如此,便不留師公子了,慢走不送。」
師無涯目光回到徒羨魚身上,沖她點頭致意,大步走向門外。裴眠雪幽幽垂下眼,揭開茶罐,用木夾夾起一撮茶葉投入盞中。
細細的白雪被風吹進屋室,在靠近門口的幾塊地磚上洇出水跡。徒羨魚目送師無涯離開,從裴眠雪那接過茶,晃著茶碗輕聲道:「我怎麼感覺你和他有些不太對付?」
「是嗎?」裴眠雪笑了,「你感覺得不錯。」
他的語調和平日裡沒什麼兩樣,但徒羨魚察覺出自師無涯走後,這人舒心許多。徒羨魚往裴眠雪那探頭,眼神裡閃爍著盈盈光芒:「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透露兩句?」
裴眠雪「嘖」了聲,喝完手裡的茶,站起身來道:「該去鬼追林了。」
「師——兄——」徒羨魚放低語氣,慢慢吞吞又軟軟綿綿說著,還湊近裴眠雪,扯了扯他的衣袖。
「叫祖宗都沒用。」裴眠雪甚是無情地將人提溜出門。
鬼追林裡妖風如舊,裴眠雪的劍亦是犀利,徒羨魚反抗無果,不得不狂奔躲逃。
這一日的修行和往日無甚不同,唯獨時間長了些,持續到夜幕降臨才結束。裴眠雪難得親自帶徒羨魚去膳堂,並坐在她對麵,陪她用晚飯。
山上的雪時起時收,走出膳堂時正好停了,但烏雲仍壓在空中,沒有放晴的征兆。徒羨魚和裴眠雪肩並肩,用散步的速度往回走。
青華峰上弟子數量眾多,屋宇建得錯落。一路行來,燈輝映白雪,晚風搖高燭,頗有趣意。
路有盡時,走了兩刻鍾,徒羨魚推門進院。她和平常不太相同,做的第一件事竟不是癱坐進椅中,而是彎月要低頭,一邊喵喵喚著,一邊左顧右看。
徒羨魚在找貓。
在屋中院中找了整整一圈,徒羨魚走回裴眠雪跟前,道:「師兄,我貓還沒回來。」
「你是要我幫你找貓?」裴眠雪坐在上午的位置上。桌上的茶涼透,他甚是嫌棄地倒掉,沏起新的。
「早上的時候,它被一隻黑貓叼走了。那黑貓跑得太快,我沒能追上。」徒羨魚一嘆,「這天下竟然還有貓搶貓這種事。」
「黑貓?怎樣的黑貓?」裴眠雪來了興趣,詢問道。
徒羨魚比劃著說道:「眼睛是黃色的,短毛,體型不算胖,但很健壯,尾巴上……」
裴眠雪動作微頓,表情跟著變了變,不過旋即恢復自然,把山泉水注入銅壺,放到小爐上開始燒。
「我知道了。」裴眠雪道。
「你能找到?」徒羨魚眼神一亮,滿是驚喜。
裴眠雪斂眸,略一思忖,說道:「你可以這樣理解,那隻黑貓是我的貓。」
「哈?」徒羨魚愣住,繼而瞪大眼睛,啪的拍響桌案,「你的貓乾嘛搶我的貓!」
裴眠雪抱起手臂翹起腿,向後靠上椅背,坐姿蕭閒、語氣自然:「都是貓,說不定看對眼了。」
「不可能!」徒羨魚板著臉。
「為什麼不可能?」裴眠雪問。
徒羨魚伸出兩根食指,比劃出比筷子還短的一截距離:「你不是說我的貓才三個月嗎,它還很幼小!」
「那就是帶回去……當媳婦兒養著了。」裴眠雪低低笑了聲。
「不至於吧?」徒羨魚越聽越覺得離譜,可左思右想,又覺得除此之外,沒有更靠譜的理由了,畢竟那是一公一母。
但那小母貓軀體裡住著她的係統……想到係統給那黑貓下崽子的畫麵,徒羨魚直搖頭:「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這事需要你同意嗎?」裴眠雪又笑了聲,把茶沏好,振袖起身,「不必擔心你的貓,有大貓帶著,它會過得很好。走了。」
「你就走了?」徒羨魚向裴眠雪伸手,她的貓還沒找回來呢!
「你要留我睡覺?」裴眠雪頓住腳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不是不可以,但這一次不許拿我當枕頭了。」
徒羨魚:「……」
此時此刻,她很想拿枕頭丟這人。
「誰要和你睡覺,滾蛋吧你!」徒羨魚霍然起身,一路閃電帶火花把裴眠雪推到門外。拍上門之前她意識到就這樣放人走了不妥,趕緊留下一道縫,把腦袋伸出去問:「你住哪?」
風吹熄了屋簷下的一盞燈籠,裴眠雪抬指點上,問門內的人:「告訴了你住處,你就能找到貓了?」
爾後又道:「風華宴的比試結束,我會帶你去看它。」
這話說完,他轉身不見。
徒羨魚憤怒地握緊拳頭:「什麼去看?它是我的貓。」
回應她的唯有風和雪,以及搖晃的燈火。
這一夜徒羨魚沒有組起牌局——山下的廟會還在,眾人結伴看燈去了。
徒羨魚難得落了清靜,一邊為係統被搶去當媳婦兒了默哀,一邊掛上謝絕訪客的牌、反鎖院門,燒了一大鍋水,舒舒服服泡了個澡。
天歲峰上卻是難得的不清靜。
道殿裡一黑一白兩隻貓不停追逐,說得更確切些,是白貓試圖逃跑,黑貓在其後窮追不舍。
黑貓深諳玩弄獵物之道,會把白貓放跑一陣,再驟然撲出去。
「玩得開心嗎?」裴眠雪悄然現身於殿中,輕偏腦袋,問腳步輕快雀躍的黑貓。
先停下跑動的是白貓,黑貓在它之後剎住腳,敏銳地察覺出不對,躍到白貓前麵看了它一陣後,沖裴眠雪說道:「怎麼回事!你一回來,它就變了!」
白貓拿敵視的眼神看了它整整一日,可裴眠雪一出現,它的神態就變了,變得好奇又無辜。它睜著被漆黑眼瞳占滿的圓眼睛,伸爪碰了碰黑貓,又偏頭一看裴眠雪,鑽進客榻底下不願再出來了。
「那股奇怪的氣息沉睡了。現在的它,是一隻真正的小貓。」黑貓拍著尾巴說道,語氣甚是不滿。
「難道你不知,每當我出現,那股氣息就會變得沉寂?」裴眠雪甩了甩衣袖,施施然坐去主榻上,話語帶著戲謔。
「我不知道!」黑貓更憤怒了,沖到裴眠雪腳下、叼住他的褲管,企圖把人往外扯,「你走開你走開,去青華峰找你師妹去!」
但黑貓根本拽不動這人。
裴眠雪垂低眼眸,輕聲一笑:「一副沒了媳婦兒的模樣。」
「它才不是我媳婦兒。」黑貓反駁。
「是嗎?不是就好。」裴眠雪手指動了動,將客榻底下的幼貓招到自己手中,單手抱著、抬腳走向殿外。
「餵,怎麼可以這樣!」黑貓急了,忙不迭追在他腳後,順著褲管往上攀爬,一路爬到肩膀,再沿著手臂向下,企圖故技重施、把白貓叼走。
裴眠雪不緊不慢將幼小的貓崽換到另一隻手上,讓它撲了個空。
黑貓生氣地用尾巴掃裴眠雪:「你還給我!你把它還給我!」
「又不是你的,你急著要?」裴眠雪問。
「它是我帶回來的,就是我的!」黑貓道。
裴眠雪笑出了聲,跨出門檻時將幼貓往後一扔。
「餵,你小心一些!」黑貓轉身撲過去。
白貓平穩地落到客榻上,裴眠雪踏進風中,眨眼行至天歲峰外。
夜幕之下細雪紛飛,裴眠雪往四麵一看,回到青華峰上。
他出現之處是徒羨魚的小院。正廳的門關上了,徒羨魚點了一屋子蠟燭,屋室裡很亮堂,窗紙上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小姑娘坐在一隻大桶裡,唯有腦袋露外麵,頭上還放著一條折好的毛巾。
四野寂靜,故而襯得屋室裡的水聲格外響。裴眠雪對聲音敏銳,即使看不見,也能判斷出徒羨魚是怎樣在水裡撥弄。
裴眠雪眨了下眼,麵無表情別開視線。
「上個這樣的鎖,就能防止人進來嗎?」裴眠雪看了眼院門內側的門閂,又往天空一瞥,「傻子。」
邊說著,他邊往這院裡落了道陣法。
這一夜,徒羨魚依舊好眠。
裴眠雪院中藤椅挪到屋頂上,又從屋頂坐去了廳中。
翌日是正月初三,距離風華宴僅有一日,裴眠雪沒讓她休息,照常陪她修行。
晚上時候,白逢君帶了一桌吃食來徒羨魚的小院,說辭是為她打氣,然後在徒羨魚這兒打了一晚上的牌。
又過一日,便是風華宴的第一日。
比試分為金剛境、靈境、玄境三組,規則都相同,在報名者中隨機抽簽配對,一對一進行比試,勝者進入下一輪,敗者出局,如此循環往復,直至決出最後的勝者。
上午是金剛境的比試,裴眠雪卻沒將徒羨魚帶去主峰,而是像往常那樣把她丟進了鬼追林。
徒羨魚尋思出不對勁來,滿臉警惕:「你到底給我報了哪組的比試?」
「靈境那組。」裴眠雪在徒羨魚身後答道。
同他聲音一並到來的還有一記劍招。
徒羨魚旋身躲過,怒道:「我該慶幸你沒給我報玄境是嗎?你是存心讓我上去挨揍吧!」她都不覺吃驚了,甚至認為若裴眠雪給她報了金剛境那組,那他肯定是腦子掉了。
「小師妹,你是我親手教出來的。你對自己沒信心也就算了,對我也沒信心?」裴眠雪掠至徒羨魚身前,語氣帶著點兒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