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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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安彥這日很晚才回到佟園。

在馬車上,距離佟園正門遙遙百米,就能瞧見兩盞招搖的紅燈籠迎風晃盪。

慎興永架著馬車不忘回頭喊:「少爺,老太爺迎您回來呢。」

舜安彥掀開馬車簾子,伸出頭來瞧了眼,又坐回了車裡。

他揉了揉眉心。

從那兩箭後,他應付了一圈人,康熙、皇子、蒙古人挨個對他進行了靈魂上的拷問和肉。體上的測試,現在好不容易回家還得麵對那位激動的祖父。

清朝不是現代,沒有筋膜槍沒有按摩椅甚至沒有咖啡紅酒,他這樣勞碌一天連個休息解壓的方式都沒有。

開車不看路,人生全是報應。

他都數不清這是自己都幾次這麼唾罵自己了。

他下得車來,首先看見了現在本該在京城佟府夾道宅院裡的額娘。

「額娘聽說了你在禦前長了本事,趕緊來瞧瞧你。」

佟大奶奶拉著兒子的手淚眼婆娑,「你上次一跤跌了以後,額娘總擔心你落下病根,如今看來真是全好了,我和玉卿都在家中落下淚來。」

舜安彥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垂頭抿了抿唇,慎興永立即上前道:「大奶奶,少爺今兒在禦前累了一天了,奴才先扶他回去休息。」

「我來我來。」

佟大奶奶身材嬌小,快十四的兒子已比她高了一點點,當她伸出手要攬住兒子時,略帶尷尬地發現有些夠不上。

「嗬嗬,阿彥最近長得很快啊。」

「額娘,您早點休息吧。」

「你們扶大奶奶回去先歇息。」

是佟國維,他也自園子回府,見到大兒媳熱情地摟著孫子,不由出聲吩咐下人把她請回去。

「你也難得來園子,既然來了就歇息幾天吧。」他目光沒落在兒媳身上,隻朝孫子舜安彥伸出手,「你和祖父來。」

佟大奶奶失落地瞧著獨子離開。

她就這麼個兒子,從小視若珍寶,可到了三四歲上家裡都嫌她把孩子養得太悶,公公更是直接發話把舜安彥要去親自教導。

如今快十年過去了,她並沒覺得孩子比以前活潑多少,但不與她親近倒是真的。

她的陪嫁嬤嬤勸道:「大奶奶莫難受,少爺就是這樣寡言少語的性子,其實這樣也好,不然容易在禦前出過失,您瞧瞧隔壁大房那幾位不就是如此?」

佟大奶奶擰著帕子嘆了口氣,隻道:「我自然知道話少不是壞事,我隻怕他和玉卿都疏遠了,下月他就十四了,轉眼十五六也該定親了,我再不打算打算……」

「誒,大奶奶,這事不是嬤嬤說您,大少爺是佟家的大少爺,他的事都還是要老太爺點頭的。」

佟大奶奶原地跺了跺腳,滿是遺憾和憋屈地回了院子。

那廂佟國維帶了舜安彥到自己書房,這書房在佟園中路,三麵環水院中種了兩株楓樹,八月初秋楓葉已紅了一半,紅楓似火落佟國維眼裡就和他長孫紅火的前程似得耀眼。

他親自泡了壺茶,分倒在兩隻青瓷杯中,遞給了舜安彥一杯。

「今兒累了,多喝兩口。」

舜安彥恭謹地接過茶盞,小口抿著茶。

「這是桂花九曲紅梅,浙江以綠茶聞名,嚇煞人香和龍井尤其出名,而這九曲紅梅是浙江二十八種名茶中唯一的紅茶,你手裡這杯是取金秋的第一批桂花配早春最好的九曲紅炒製而成,即使是杭州織造府也隻喝上了五天。」

佟國維笑了笑,仰頭將自己的茶一飲而盡。

「托你的福,祖父這次喝上這桂花香比京城所有臣子都早,連幾個大學士都不及我。」

舜安彥明白了過來,「是萬歲爺賞您的?」

「不是賞原來的國舅佟國維。」佟國維又倒了一杯,點著頭又嘬了一口,「是賞有個好孫子的佟國維的!」

舜安彥擱下茶杯站了起來,「孫兒剛在馬車上又把今日之事想了一遍,其實不該逞強出這個頭,出來時喀喇沁噶爾臧台吉那兒的臉色也不太好。」

佟國維揮揮手毫不在意,「坐下坐下,別板著個臉,年紀不大說話快比我還老氣了,坐下坐下。」

佟國維拽著孫子的衣服把他按在座位上,並把茶盞重又塞回了他手裡。

「喝吧,待會兒把這些禦賜的桂花九曲紅都拿回屋裡去喝,杭州織造快馬加鞭統共先送到了兩斤,萬歲爺盡數都給了我,表揚你今日在馬場壓下了噶爾臧他們的氣焰。」

舜安彥眨眨眼,繼續低頭抿那杯茶。

佟國維望去,他這長孫的心思沉穩比自己的幾個兒子都強,但就是和鋸嘴葫蘆一般,在自己麵前也不願多說幾句。

他不說,隻能自己說。

「噶爾臧和三公主的親事雖口頭曾說定,喀喇沁親王福晉也到京在太後麵前請過安,但聖旨遲遲沒頒。宮裡傳出的消息是太子和幾位公主都對噶爾臧有不滿,太後如今又很向著五公主,所以萬歲爺那裡頗有些遲疑。」

舜安彥眼神閃了閃,又抿了口茶才說:「孫兒聽五阿哥說起,五公主下月生辰,太後想要替公主辦一辦。」

「到時我讓管家備份禮。」

「好,孫兒到時麻煩五阿哥送到五公主那裡去。」

佟國維蹩眉,不太高興孫子把話題扯到了這種不起眼的小事上。

他放下茶盞揉了揉滿是皺紋的眉心,想著今天這件事中的紛繁復雜和牽扯之廣,決心要和長孫掰開了揉碎了細說清楚。

「噶爾臧六月離京,八月又回來,也是因揣摩不定萬歲爺的聖意。但其實無論聖意如何,滿蒙之交,都是滿洲在前蒙古在後,所以你今日雖然有些莽撞,但萬歲爺看在眼裡卻是十分高興,且萬歲爺說了,就得要你這個年紀的出頭才正好,但凡你再加上幾歲反而不合適站出來了。」

舜安彥舉著茶杯,眼睛凝視著書房的地毯一角,輕輕「嗯」了一句。

佟國維自己說了一大通,孫子卻無波無瀾,便覺有些無趣。

隻見舜安彥擱下喝了兩口的茶盞,站起來道:「祖父,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歇。」

「行吧,你先回去歇著,這些日子去書房自個注意點。」

孩子太早熟,家長嘮叨的都無趣,佟國維讓管家把禦賜的那兩斤茶都包起來統統送到舜安彥的小院,又著人再給他添幾把良弓和寶劍。

舜安彥前世對茶就沒什麼了解,他家不比元家那般風雅,老爺子家風就是孩子不能嬌養,能喝涼白開的就決不許碰飲料或酒水。

倒是慎興永他們拿到那包茶激動不已,從書房到馬車上成日給他泡上這茶,弄得他裡外進出身上都有了股淡淡的桂花香。

*

那日後,元衿又在屋裡養了幾天。

她素來是好動的人,養病等同於坐牢,每日就披著銀貂望眼欲穿地盯著大門。

「五哥哥來過了嗎?」

「五阿哥今早天不亮不就來陪您用早膳了?」

「四哥哥什麼時候來?」

「四阿哥昨日陪您下棋到二更天才回去,說今兒若能不上騎射就過來。」

「那三姐四姐呢?」

「二位公主說了一定來陪您用午膳。」

青山也在嘆氣,以前不知道自家公主這麼怕寂寞,然而在太醫那日診脈說她風寒沒有半點好轉,不適宜出門後,公主整個人都散發出強烈的不能出門的怨念。

她隻能代表公主往那些皇子公主那兒一輪「稟告」,接著便是公主的哥哥姐姐們輪流上門陪她解悶。

——可饒是這樣,公主依舊覺得寂寞。

無人來時,公主便吸著鼻子伏在案上臨摹神童新寫的佛經,偶爾還把紙翻過來寥寥幾筆畫了幾隻鳥。

畫完,再打上個巨大的叉。

青山悄悄走到元衿身邊,從袖子裡掏出一隻長方的錦盒來。

「今兒有人扔老地方的。」

元衿接過打開,裡麵是一根須長體老的老山參和一包新風乾的桂花茶,另在粗草紙上寫了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好說。」

元衿輕輕擰了擰,脆弱的粗草紙便在指尖變成了碎成了片。

這位九哥不去做情報不去經商真的太可惜了。

她讓青山把老山參放起來,自己則取了海藍窯小茶壺泡了壺桂花,淡淡桂花香飄散出去驅散了她修養的煩悶。

桂花泡到第二壺時,趙進壽喜笑顏開地來稟報:「公主,三公主四公主及四阿哥五阿哥九阿哥,還有佟家的少爺都在外頭了。」

「???」

元衿手抖了抖,茶水都差點翻出來。

接著,她的一群哥哥姐姐先後走了進來。

四公主先帶著三公主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上茶。

「喲,你哪弄來的桂花?我昨兒在宜妃娘娘宮裡還念叨,今年內務府手腳太慢了,新鮮的桂花遲遲沒送來。」

四公主的額娘郭貴人和宜妃是親姊妹,宜妃那兒有的郭貴人都能沾邊,四公主便也多受幾分照拂。

胤祺跟在後頭,聽見這話回頭剜了眼自己的親弟弟九阿哥胤禟。

「嗬,四姐姐有所不知,額娘倒是收到內務府孝敬的第一批桂花了,但被某些人先下手為強拿走了。」

胤禟自己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黑著臉不搭理胤祺。

元衿悄悄地向九阿哥使了個眼色。

他朝天白了一眼,先右手五阿哥把他和舜安彥連在一起,再左手指四阿哥和右手撞在一起,最後無奈地攤開掌心聳肩。

元衿試著梳理了下,應該是九阿哥正要完成她的囑托把舜安彥約出來,恰好撞上了愛護著舜安彥的五哥,又碰上了四哥想悄悄來瞧她,五哥肯定不能容忍自己在元衿這裡比四哥差。

最後就卷到了一起。

世紀大翻車。

元衿單指輕輕劃過自己的咽喉,躺倒在了軟墊上,閉上了眼。

胤禟也不忍直視,眼睛轉向了窗外,不去看屋子裡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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