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回南京,閻應元來了(1 / 2)
錢謙益撚著胡須,沉吟道:
「這陳宗裕能忍受屈辱到如此地步,那他為什麼還會自盡?」
汪汝淳道:
「丈夫替妻子私通奸夫看門,這等奇恥大辱縱然一時忍耐下來,隻怕也會憋屈不過,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就尋了短見,倒也有可能。」
吳瑛搖頭:
「這陳宗裕的父親在倭島生活過很長時間,倭人風俗對這種事看得並沒有華人那麼重。陳宗裕從小受其父熏陶。他雖覺屈辱,但卻也不至於因此尋死。何況他也可以去找別的女人。」
說到這裡,她嘴角微露譏諷之意:「隻不過這老匹夫年近六旬,有心無力罷了。」
方嶽貢大怒道:
「你這惡婦,做出如此醜事,居然還恬不知恥。」
吳瑛被訓斥,頓時低頭不語。
錢謙益卻對方嶽貢擺擺手道:
「禹修,你也不必苛責這婦人。這陳宗裕是倭寇後人,起家之財都是劫奪來的贓物,又殺害前妻,也是個匪類。如此匪類,這婦人不忠貞於他,也算不得大過。況且如今男子在外沾花惹草之事司空見慣,卻獨要女子從一而終,貞潔到底,似乎也欠公允。」
方嶽貢瞪大眼睛,他沒想到錢謙益竟能說出這樣大悖常理的話來。
錢謙益見方嶽貢的驚訝表情, 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有點過於超出他的認知了。
其實自己說的話, 在如今也並不算特別稀罕。
這回和自己同行來南方的淩濛初, 就發表過類似議論。
說是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尋常事, 即便在外邊尋花問柳,和女子有私情, 被揭露出來,也不算太大醜事。
若是女子有幾個男人,和人私通, 便要被當成天大的醜事。
如此不對等,也就難怪伏不得女娘們的心。
這淩濛初還打算把這話寫到二刻拍案驚奇裡,去宣揚呢。
不過方嶽貢是老實人,對這方麵不太留心,還守著老觀念, 也不奇怪。
錢謙益決定不在這話題上多糾纏, 對吳瑛溫和說道:
「那這陳宗裕究竟為何自殺, 你可從實說來, 若是能如實供述, 本撫對你大可從寬發落。」
吳瑛剛才見錢謙益為自己辯護,所發之論,卻是她以前一直在心裡所想,卻從不敢當眾說的話。
對錢謙益由衷生出感激之心,眼眶裡甚至有些濕潤,抬頭望向錢謙益, 越看越覺得這錢謙益雖然已是中年,但豐神俊朗, 須髯飄月匈,自有一種攝人風範。
她這呆呆看著,卻忘記回答錢謙益的問話。
汪汝淳在旁看得皺眉,嗬斥道:
「你這女子,牧齋公問你話, 你隻呆呆看著作甚?莫非又起什麼邪心?」
方嶽貢則暗自搖頭, 心想這女子真是水性難改。連牧齋公這等年近五十的半老頭子, 都能看得入眼?
錢謙益也被這吳瑛看得有些尷尬, 乾咳了幾聲。
吳瑛被汪汝淳這一嗬斥,才猛醒過來。
連忙低頭, 說道:
「民女一定如實說。陳宗裕自殺卻是那吳昌時逼他做了一件事。」
她說到這裡,彭雯臉上變色,道:
「阿瑛, 這可不能亂說!」
方嶽貢怒叱道:
「彭雯,汝還敢阻撓審訊?」
彭雯隻得閉嘴。
吳瑛則淒然一笑道:
「我到這地步,已是世人不恥之下賤女人,還要顧忌什麼?」
錢謙益溫和道:「你能如實述說,為朝廷立功,大可以遷徙他處,再找個人家好好過日子。」
方嶽貢聽到這話,卻是對錢謙益有些不滿,心想這等水性揚花的女子,不治罪已是過寬。再讓她改名換姓到其他地方,豈不是禍害其他男子?
吳瑛點頭道:
「陳宗裕父親是假倭,原本常往來倭國,和一些倭國浪人相熟,後來雖然洗手不做海盜,也曾帶著陳宗裕去倭國。所以這陳宗裕也在倭國認識一些浪人。這次吳昌時托陳宗裕雇傭倭島精通鳥銃的浪人,到南京刺殺要人。這浪人就先住在陳家密室中。刺殺之後,又先回到鬆江陳家躲避風頭。然後再尋機出海回倭島。
「隻要刺客回了倭國,那刺殺之案,就無從追查了。」
汪汝淳聽了又喜又驚。
喜的是南京恰恰發生了刺殺案,若就是吳瑛說的這倭國浪人所為,那這案子,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就破獲,而且直接揪出了元凶。
驚的是吳昌時竟然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
錢謙益點頭,繼續問道:
「那陳宗裕想必是不情願冒險做這等勾當,怕暴露出來,又是全家株連?」
吳瑛道:
「確實這陳宗裕不願意,但吳昌時反復威逼,說是如他不同意,就把陳家秘密抖落, 讓他一家老小都完蛋,光是鬆江府曾受倭害的鄉民就能把陳家抄掠洗劫了。」
「所以陳宗裕就答應了?」方嶽貢問道。
「對,他也隻得答應,但又提心吊膽,思來想去,這事情要是案發,刺殺朝廷命官,那結果也不妙。他別的倒是不在乎,不過還有一個八歲的小兒子,被他視如珍寶。再加上這幾年,他抑鬱成疾,腹內有一個大腫塊,日夜疼痛難當,所以就索性自盡。這樣就算案發,或許官府憐他畏罪自殺,罪也隻及於他一身,或者能放過他家人。」吳瑛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臉色微微潮紅,停頓了下來。
彭雯和李賓在旁邊不住唉聲嘆氣。
顯然他們對此事也完全知情。
深知此事性質的嚴重程度。
這事情要是被揭露出來,那他們兩個不單是革除生員資格的問題了。
隻怕性命能否保住都是一個大問題。
錢謙益心想,這吳瑛說的應該是實話,這也都能說得通。
他隨即問道:
「那個倭人刺客呢?如今可還在陳家?」
吳瑛點頭道:
「還在,不過可以說不在。」
錢謙益道:「這怎麼說?」
吳瑛看了一眼那個尼姑庵的老尼,說道:
「那倭人刺客如今卻在這尼姑庵的地下密室之中,隻不過這地下密室和陳家有地道相通。地道鐵門的鑰匙卻隻有陳宗裕有。陳宗裕如今已死,鑰匙被他藏在何處就不知道了。」
錢謙益笑道:
「這不妨事,這尼姑庵必定也有入口,老尼姑必定知道。」
老尼姑此時嚇得身子如同篩糠一般,發抖不停,連連搖頭道:
「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汪汝淳喝問道:
「那關誰的事?」
老尼哭泣道:
「這尼庵名義上我是庵主,實際真正庵主卻是我的一個徒弟,她俗家名字是陳海娥,是陳宗裕的妹妹。貧尼什麼事情都是聽她的,這地下密室也隻有她能出入。」
錢謙益點頭,看了一眼方嶽貢,說道:
「禹修,不如你我都去這尼庵一探。」
方嶽貢恭敬答應。
隨後錢謙益和汪汝淳便帶著一百多標兵,方嶽貢領著衙役,吳瑛和老尼也都隨行。
便往那個尼庵而去。
這尼庵名為海月庵,就在陳宗裕家宅一裡不到之處。
還沒進庵門,便聽見裡麵傳來哭泣聲。
推開庵門一看,正殿之前,地上有一具中年尼姑的女屍,
年齡約莫四十多歲,脖子上有繩印痕跡,顯然也是上吊自殺而死,
眾尼正圍繞著這屍體哀哭。
見到突然有大量兵士擁著幾位官員進來。
頓時嚇得不輕,都止住哭聲,退到一邊。
錢謙益一揮手,讓士兵把吳瑛和老尼都推進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