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2 / 2)
他說著自己就把自己氣的整張臉紅,殷朔安撫道:「你別急,等天亮我們再去,或許真是我看走了眼。」
雲之幻又忽然問:「你昨天是怎麼找到我?」
殷朔心道來了,順理成章地答:「當然是破陣找你,找了許久才找到,你倒是睡得香。」
雲之幻心疑:「你看到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睡著了?」
殷朔挑眉:「你還想如何?」
雲之幻搖搖頭:「不如何,沒事了。」
他這話說著,顯然是放下了心,殷朔本來也不想瞞他,可雲之幻對他防備的明顯,難保會不會殺人滅口。
殷朔暫時不想用生命測驗雲之幻對自己的信任程度。
雲之幻縮回了被窩裡,麵色憂愁。
殷朔忍不住安慰的扌莫扌莫他發頂:「還能歇息小半時辰,趴在這閉閉眼,眼裡都是紅的。」
這山上冷的要命,即便供著炭火也冷,雲之幻也隻能養精蓄銳,聽話的趴回被窩裡。
殷朔卻恍惚覺得這一幕很奇異,好像尋常的夫妻倆,早上醒了丈夫會與和媳婦說:多睡一會還早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驚住,又回想起自己先前在幻境裡的失態,頓時有些閃躲,起身不再躺了。
沒想到沒等他下床,卻被雲之幻勾住了月要帶問:「你去哪?」
雲之幻心裡的懷疑還沒徹底消散。
他總覺得昨夜自己好像露出了什麼破綻,可又記不清,見殷朔要走,腦袋裡湧出來的畫麵都是他要去喊人來抓自己。
殷朔道:「我去練劍。」
雲之幻那肯放人,裝腔作勢:「這麼冷的天練什麼嘛,快回來,你身上暖,挨我近一些,我冷。」
他長在皇宮裡,耳濡目染可是很會哄人,語氣帶著軟糯鼻音,任性又有點懇求的嬌,殷朔壓根沒法子拒絕,隻能硬著頭皮又上床。
雲之幻敏銳,眯起眼問:「你在躲我嗎?」
混著點花果酒氣的香縈繞,殷朔開始默默念清心咒,心想真是鬼迷心竅了,卻還要開口哄:「沒有躲你。」
雲之幻見他沒再想走了,反倒像根木頭似得一動不動,覺得無趣,伸手戳戳他的月要:「我睡不下了,你給我講個故事。」
殷朔正念了半截清心咒,被他一碰差點又起了反應,咬著牙說:「什麼故事。」
「我不知道,什麼都行。」
殷朔閉了閉眼,側過身蜷縮著腿,扯了被子遮擋:「給你講,不準再亂動,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
雲之幻蹙起眉:「我不要聽這個,沒完沒了煩死了!」
殷朔好奇:「原來你聽過。」
雲之幻哼了一聲:「胥離早就給我講過了。」
殷朔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還真是什麼都跟你說,這人嘴怎麼這麼碎。」
雲之幻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冷聲說:「不想講算了。」
說起來,殷朔發現雲之幻真的生氣會很明顯,他要是假凶,小嘴會說個不停,但要是真生氣了,便半個字也不會多說了。
這情況看多半是真的動怒,殷朔這人幼稚,總愛把人惹了又哄,就伸手去碰他:「公主……」
沒等碰到,被雲之幻啪的一聲打了手背:「閉嘴,不然就滾出去。」
殷朔悻悻地收回手:「不講道理,你叫我留下陪你的。」
雲之幻煩心:「不要了,滾滾滾。」
殷朔哪敢真惹他生氣,又沒臉皮起來討好:「不滾,好好給你講故事。」
雲之幻不說話,懶得理他。
殷朔心裡那點莫名其妙的綺念總算被他自己鬧散了,大大方方給他講道:「公主千歲,知道有一種妖怪叫做邇玉嗎?」
雲之幻下意識搖搖頭,搖頭後才發現自己該生氣呢,怎麼又理他?
殷朔偷笑開口:「這種妖怪最是難纏,也最不好處理,因為邇玉能看透人的愛念,最擅長勾引人心。」
「遇見女人,邇玉就變成俊美男子,遇到男人,它便化作秀麗佳人。它們吸取人身上的精氣,卻又留情不將人徹底殺死,多半最後是它們吃飽了離去,反而是被引誘的人念念不忘,精氣不足,心神俱傷,落得鬱鬱而終。」
雲之幻忍不住嗤道:「真蠢。」
殷朔閉上眼:「若說因果,邇玉自然為因,可這孽債又並不能全賴在它們身上,算不清,理不盡,所以說最是麻煩。」
雲之幻很不理解:「人,為什麼還會想念妖怪呢?」
殷朔懶懶答:「因為邇玉與你一樣,生得漂亮,愛撒嬌又討人喜歡……」
這是誇他還是罵他?
雲之幻想了半天,不高興的回頭,卻看殷朔已經閉上眼睡著了,呼吸綿長。
他試探著想要將殷朔踹下床去,最後卻還是沒動,心裡想著這一夜發生的事,不禁懊惱。
雲之幻到底還是忽略了這具身體的脆弱性。
不需其他,就連一點酒都受不得,換做他以前的身體,別說是酒,就是岩漿也能泡在裡麵打滾。
他以往已經覺得自己足夠謹慎了,現在卻覺得不夠。
不能再用以前的思維去行事,太莽撞了。
這份莽撞足以讓他送命,天知道他這樣死了以後還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雲之幻心裡也覺得有些後怕,他抬眼看著殷朔,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拉攏這人。
可一時之間,又實在想不到什麼好辦法。
殷朔這人,看起來對他不錯,可實際上是個極有主意也相當聰明的人。
萬一被他看出自己是龍,真不知道會怎麼對付自己。
他腦袋裡胡思亂想,沒一會天就亮了。
外麵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是有人來叫門,匆匆忙忙喊:「駙馬,不好了,公主不見了!」
殷朔猛地睜開眼,睡意迅速退散。
雲之幻用腳尖踢踢他:「有人叫你呢。」
滿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兩人從同一間房出來,倒是叫天塹宗的人鬆了口氣,他們實在是擔不起保護不力的責任。
眾人準時在前庭聚集,數來數去,最後竟是寧桓這個宗主最慢,所有人都到了地方,他卻還沒個影子。
寧十七沖眾人致歉:「師父早已起身,殿中無人,許是先去了小尋峰,諸位不如請先移步。」
殷朔點頭道:「煩勞帶路。」
全然一副昨夜什麼都沒乾過的謫仙樣子。
等到了小尋峰,果然那峰頂毫無陣法痕跡。
寧十七疑惑的蹙眉,很快又想通:「看來師父的確早就到了,陣法已經撤掉了,從這入口直接上去就是。」
雲之幻拽了拽殷朔,貼近他小聲說:「真的沒了。」
殷朔隨之點頭,雲之幻臉色變得極差。
很快他們便從入口走到了峰頂,寧十七臉色大變,盯著那顆枯死的樹驚叫:「怎麼回事!」
隨行的不乏有宗內的長老與弟子,浩浩盪盪幾十人,紛紛沸騰起來。
「這……神樹竟然死了!」
「鏡潭呢,這地上怎麼什麼都沒有了。」
「哎呀,怎麼回事呀……」
「宗主呢,快請宗主來!」
雲之幻泄了氣,看來鏡潭的確是被魔修給帶走了。
可不出片刻,人群中便有人驚呼:「邪氣!是邪氣殺死了神樹,難道又是那惡龍!」
雲之幻臉色瞬變,眼底透出冷寂殺意。
殷朔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雲之幻,果然見他臉色難看,迅速握住他的手,一片冰冷。
「果真是邪煞之氣,是惡龍,是那孽畜在挑釁!」
「萬一不是呢……」
「這哪有假,前些年我還去一個村子查過命案,都是被吃了左手的人,這氣息和哪裡的一模一樣!」
眾人議論紛紛,雲之幻幾乎站在雪中,暖融融的陽光卻似乎落不到他身上。
殷朔握緊了他的手,大聲道:「不是龍,樹上分明就是魔氣!」
眾人頓住,殷朔再次開口:「神樹之死,不是龍做的。」
話雖如此,魔氣與邪煞氣如何分得開呢。
果然有人質問了:「駙馬如何分的清這兩種氣息,魔修與我們相安無事多年,又為何要來奪取降龍之寶?」
殷朔年紀尚輕,雖說有著天才的美名,可按資歷到底是不如這些長老的。
他正要接著辯駁,卻又有弟子匆匆而來,帶著哭腔大喊:「不好了!宗主,宗主他……」
雲之幻心裡猛地一震:「寧桓怎麼了?」
小弟子哀戚:「宗主他遇害身亡了!」
雲之幻沒能反應過來,怔忪道:「遇害?怎麼遇害,什麼意思……」
小弟子哭聲震天:「宗主……被毒水化去半截身子的血肉,慘死在了香榭閣裡,師叔師母已經確認了那就是宗主!」
寧桓怎麼會死呢?
天塹宗所有人都像發了瘋似得跑去香榭閣。
雲之幻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覺得身體越來越冷,莫名感到有些惡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隻能捂著胃部緩緩蹲下身,殷朔緊張的看他,輸入靈力試圖緩解他的不適:「殿下,沒事,不要怕。」
雲之幻呆呆的,緩和了許久才問:「寧桓死了?」
殷朔不忍回答,也說不出胡謅的話來哄他。
那個給他留下核桃酥的寧桓,竟然會死了?
雲之幻很久都沒有再說話,死亡是很正常的事,寧桓隻是一個人類而已,人類本就活不長久。
月匈口怎麼會這麼疼呢,他是不是得了病。
於是他對殷朔說:「殷朔,我生病了,這裡感覺很疼,需要吃藥。」
雲之幻縮成小小一團,殷朔伸手抱緊他:「你不需要吃藥,不是生病,你在難過心痛。」
原來這就是人類所謂心痛的滋味,並不是一種誇張的形容,心髒真的會抽痛。
雲之幻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時刻,他向來孑然一身,即便是被關進深淵,委屈生氣發牢騷都好,可從來沒有覺得心痛過。
殷朔猶豫問:「寧宗主,是你以前的朋友嗎?」
對,寧桓是他的朋友。
不是雲之幻,不是公主,是作為惡龍時,他唯一的人類朋友。
然而殷朔卻不知道這話讓他露出了馬腳,雲之幻忽然轉頭看向他,冷聲說:「你果然知道了。」
殷朔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雲之幻依然這麼敏銳。
緊接著,雲之幻忽然推開了殷朔,猛地站起身往外跑。
他知道殷朔這樣說,一定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雲之幻的眼中露出殺意。
不行,不能被發現。
淮娘,淮娘呢?
感應到他的召喚,藏在夏清身邊的淮娘回應:殿下,怎麼了?
雲之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冷聲命令:殺了李暄!
對於雲之幻,淮娘隻能絕對的服從。
李暄沒想到自己剛起床沒多久,就忽然被鬼怪取了性命,隻是這次他看清楚了,那似乎是個女鬼。
時間回檔,退回到子夜時分。
雲之幻直接摔進了雪地裡,小尋峰外的風暴剛剛停歇。
他站在雪地中,眼睜睜看著上一次看到過的魔修鑽進幻陣裡,卻沒再往前走了。
還來得及。
不管鏡潭了,得先去救寧桓要緊!
古怪的是,上一次時光回溯在幻陣中吸收的能量還在,雲之幻來不及多想,便回頭往外走。
可即便如此,這具身體的行動速度依然讓他頭疼,雲之幻顧不上其他了,他知道殷朔此時一定跟著自己,於是大喊:「殷朔,殷朔!快帶我回去!」
果然殷朔沒再隱藏,應聲現身,看起來臉色卻很差。
雲之幻沒時間管他,跳到他身上拍拍:「快去,快去香榭閣,去救寧桓!」
殷朔竟也沒多問,將他抱緊往香榭閣趕去,天塹宗之上無法禦劍無法飛行,簡直是要急死人。
但殷朔的速度很快,一路匆匆趕到香榭閣,卻被弟子攔下。
香榭閣並不是寧桓的住處,而是他私人的藏寶閣,放著許多他喜歡的棋盤書畫,弟子們自然不會讓人隨意進出,即便公主也是一樣。
雲之幻著急:「我來找寧桓!」
弟子道:「公主,宗主今晚並未來過香榭閣。」
雲之幻要硬闖:「他就在裡麵,他有危險,你們放我進去!」
弟子自然不會鬆口,雲之幻急得起了怒意,抬手就要召喚火龍,殷朔心中一震,忙按下他,搶先替他擊退了兩名弟子,拉著他的手硬闖。
然而等他們沖進香榭閣裡麵時,看見卻仍是寧桓半截身體被化成血水的慘狀。
殷朔捂住雲之幻的眼睛:「別看。」
雲之幻傻住了:「怎麼還是……」
殷朔麵色很差,卻又不敢表現出異樣。
因為雲之幻不知道的是,這次回溯,他並沒有失去記憶。
對於為什麼會保留記憶,殷朔自己也不清楚,隻是他隱隱覺得自己的神魂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
雲之幻也沒反應過來殷朔的情況,時間倒流,他自然像先前一樣以為殷朔已經不記得了。
弟子追進來,看到有這一幕也被嚇傻,好半天反應過來,出去喊人。
不多時想,香榭閣裡圍滿了人,雲之幻覺得很吵,又實在很冷,隻能往殷朔身邊靠。
竟然來不及,怎麼辦。
到底怎麼能做才能救寧桓?
所有的聲音像是在撕扯雲之幻的理智,哭嚷、喧鬧、雜亂的聲音,各種刺耳的尖銳哭喊鑽進他的腦子裡。
雲之幻忽然大喊:「別哭了!都給我住嘴!」
所有人都看向他,雲之幻卻不在意,他碎碎念道:「一次不行,那就再一次。」
「我需要再一次,再倒回一點點,晚飯時他還出現了,這次一定來得及……」
旁人眼中,他像是瘋掉,已經神誌不清了,可殷朔卻非常明白他的意思。
隻要李暄死了,時間就可以重置倒退。
李暄剛剛回檔不久,正坐在窗台邊發呆。
三次的死亡體驗,讓他開始逐漸冷靜,以至於他再次看到一個熟悉的黑影時,沒有驚慌失措,沒有嚇破膽,甚至已經有些習慣的嘆了聲氣。
「這位鬼姐姐,您先等等。」
淮娘聽他說話,霎時頓住,她化成黑霧,滾在整個房間裡,李暄看不清她真身,隻是淡然的開了窗戶:「我知道你是來殺我的,請不用懷疑,我沒有耍花招。」
淮娘奇怪,這小孩竟然不怕自己。
不僅不怕,還好像很熟悉她一樣,知道她是女人。
李暄憂愁的把窗戶大開,冷風灌了進來,他表情嚴肅且認真:「上次我看到你凝實的身影了,雖然沒看清臉。」
「我不知道咱們到底有什麼仇,你雖然不認識我,但我已經見過你三次了,這第四次,也是很榮幸。」
李暄揉揉臉,站到窗台邊:「你看到了,我這窗下麵就是懸崖,反正你是來殺我的,讓我自己死也可以吧?」
淮娘沒動,然而整個屋子的東西都已經開始懸空,洶湧的黑霧向他逼近,李暄實在不想再被她殺了,急道:「慢,慢著……姐姐我說真的,我自己來就行不用麻煩您!」
說罷,李暄轉身從窗戶鑽出去,義無反顧地跳進深淵裡。
艸,認了,摔死也總比被勒死強。
每次都是勒死,都不會換換花樣,真他娘的是要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