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一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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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人看來是一回事,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他並不想把多餘的口水花費在「和一個不會理解自己的人講道理」這件事上。

倒是葉南生一眨不眨看著解凜的表情。

良久。

突然又笑了。

「換是換不了了,」他說,「但是我想,人是可以嘗試跟自己的恐懼共存的。」

「隻要你別在我周圍出現,不要像噩夢一樣糾纏我。那麼天南地北,解凜,不管你考去哪,在哪生活,我還是願意祝你,和你愛的人平安的。」

語畢。

又從校服外套的兜裡掏出一張對折的同學錄,隨手遞給對麵。

「我也跟人要了一張,」他說,「弟弟,畢業快樂。」

……

解凜回到座位的路上,路過垃圾桶,順手就把那張同學錄揉成團,就地扔了。

結果桌上竟然還有整一摞的「回信」。

想來全都是那群小弟到處分發

同學錄讓人填寫後,收到的滿滿「成果」。

一見他來,頓時都起哄,吵著要看看別人都給他寫了些什麼贈言。

他對這些事一向不怎麼感興趣,是以沒過多表態。

沒表態就默認可以。

當下,便有人隨手從那摞紙裡抽起一張,又大聲朗讀起來:「to:解凜,祝你越來越帥,早日出名,以後苟富貴勿相忘,考上大學請吃飯。」

「這誰啊?」

「尼/瑪一聽就是個哥們,沒意思。」

旁邊的吐槽聲此起彼伏。

於是又換另一張。

另另另一張。

沒多會兒亦換了五六張。

隻可惜都沒什麼大八卦——大概大家也都沒那麼蠢,知道同學錄上不宜寫什麼煽情話語,被人翻出來嘲笑,至多也就寫那麼一二句文藝範兒的歌詞或詩句,有揣摩餘地,但不至於曖昧過火——

這種平淡無味的局麵。

也一直持續到解凜同桌的伸手一扌莫。

「誒……?」

吊人胃口的驚嘆聲瞬間響起。

聲音不對。

旁邊八卦的眾人嗅出味來,頓時圍上前,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讀開:

「解、凜……這裡後麵這麼劃掉了?呃,什麼見不到你。」

「如果見不到你吧?再見不到你。」

【解凜。

如果再見不到你,祝你學業高升,前途似錦。】

倒不是什麼纏綿悱惻的話,卻又頗有讓人浮想聯翩的意味。

一本正經之餘,也和前麵或文藝或搞笑的贈語形成鮮明對比。

一群人哄笑聲不斷,又作勢要翻開正麵看寫這種傻話的人是誰。

——旁邊卻突然伸出隻手。

眾人未及反應,解凜已劈手奪過那張同學錄。

之後更乾脆將紙揉成團,直接斷絕了他們想看名字的念頭。

氣氛即刻變得有些緊張。

一群少年麵麵相覷,不知解凜為何突然反應這麼大,也沒人敢直接問。

最後你看我我看你,也隻能尷尬地打起哈哈:

「確實、那個,寫這種話有點像立fg哈。」

「是啊,這還需要祝嗎?還什麼見到見不到的。」

「我、我們來看看別的?」

話音未落。

解凜忽又起身走向垃圾桶。

背身對著他們,看著像是隨手丟了什麼東西,隨即才轉身麵無表情坐回座位。

有眼尖地悄悄側頭去瞄,瞧見裡頭特顯眼一紙團,頓時明白過來是什麼意思。

幾人對了個眼神。

也不敢再聊有什麼的沒的,隻默契地放下同學錄。

很快,便又借著要上課的借口作鳥雀四散。

可憐前排的方雅薇看熱鬧正到興頭上,忽然被人拆了「大舞台」。

頓覺掃興,隻得苦著臉回過頭來,沒骨頭似的趴在課桌上。

眼角餘光一瞥,見旁邊原本在認真黏準考證照片的遲雪不知何時停下了動作,這才驟然驚醒。

忙又拍拍同桌肩膀,「遲雪啊,借我一下固體膠吧,突然想起來我也

沒貼照片呢,差點壞事了。」

「……」

「……遲雪?」

怎麼不理人的。

方雅薇隻得在她眼皮底下晃了晃手,又加大音量喊了她一聲:「遲雪!」

對方這才如恍然夢醒般,肩膀抖了下,悚然抬頭。

她又重復了自己想借固體膠的需求,遲雪遂把手裡的固體膠遞給她。

然而,等方雅薇粘好照片、把東西還回去,她卻依然一反常態地維持著僵坐的動作。沒有背單詞也沒有做卷子,簡直「閒」得不像她本人了。

方雅薇以為她是不舒服,說臉怎麼這麼白,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遲雪卻隻是擺手說沒事,左手撐著額頭,嚴嚴實實擋住臉。

怕人不相信,甚至又隨手扯了一張卷子來做——

當然。

如果忽略那天她人生頭一次,做選擇題低到離譜的正確率,這種偽裝倒是的確很好的將她心情掩蓋過去。

偏偏那天下午又輪到她們那一組值日,幾個男生一下課便不知所蹤。

扔垃圾的工作於是不得不交給她和方雅薇,兩人一人一邊,抬起大垃圾桶。

到了垃圾場,負責收廢品的清潔人員將垃圾桶整個倒扣,怪味瞬間撲麵而來。

「嘔!」

方雅薇拿著早提前準備好的餐巾紙捂住鼻子,仍然忍不住乾嘔,又順勢踢開地上滾落到她腳邊的塑料瓶。

直到遲雪淡定地從那叔叔手裡接過空了的垃圾桶,她這才不情不願地「撚」起另一邊扶手。

「氣死我了!」

邊走還不忘抱怨:「那群男生真的沒點用,關鍵時候還要我們兩個女孩子來倒垃圾,要他們乾嘛。」

「嗯。」

遲雪點點頭。

卻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看向垃圾場的方向。

工人正在挑挑揀揀,把能回收的塑料瓶和易拉罐放在一邊,其他如果皮或零食袋之類的又另作處理。翻來翻去,有個小小的紙團被隨意丟棄在地。

還能回收嗎?

她突然莫名地想。

也許這張紙會和許多沒用的廢紙一起,脫墨漂白,變成一張全新的紙。

又或者它太微小,會被遺落和丟棄,最終在某個草叢又或是垃圾場的角落被人發現。

然後廉價的少女心事,再換來幾句調侃的笑語。

「什麼年代了還寫這麼老土的話。」

「祝別人當然要祝發大財啊,」

「遲雪……你看什麼呢?」

旁邊的方雅薇突然戳戳她肩膀。

而她被提醒著收回視線。

又轉而側頭,看向滿臉疑惑的同桌。

「怎麼你從下午開始就魂不守舍的,」方雅薇問她,「而且垃圾場有什麼好看的?臭死了。」

她聞言笑笑。

遠處,傍晚的火燒雲映亮半麵天空。

穹頂之下,她的悲歡那樣小,小得微不可查。

好像隻要不說,就不會被發現,可以藏好,就沒那麼痛了。

一點也不痛了。

「我隻是覺得,」她說,「時間過得好快,我的青春,怎麼好像就

這麼結束了。」

*

十九歲。

遲雪經歷了一段平靜的青春,迎來了不痛不癢的高考。

考完試那天下午,不管考得好壞,幾乎所有人都在狂歡,試卷和筆記如雪花般從各樓層往下灑落。

年級領導平時最愛訓人,可這次竟然也什麼嚴厲的話都沒有說。

隻拿著個大喇叭在樓下向他們喊話,說:「扔試卷可以!不要扔書砸到人!」

「同學們,高考結束了,最難的日子過去了——祝你們畢業快樂!!」

「去往你們天南海北的大好前程吧!我們以你們為榮!」

大家先是哄笑聲不斷。

然後不知是從誰先開始。

忽然的,沒個預兆,又抱著身邊「同苦」過的同學驟然痛哭失聲。

老嚴從辦公室出來,有人跑過去問他這次高考數學押尾題的答案。

結果他眉毛一橫,說老師都教了你三年了,自己不會算啊。

男生被嚇了一跳。

結果他竟然是故意裝凶,凶完了又笑。

竟還難得慈祥地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說:「這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以後你人生的路還很長,孩子,不過隻有到那時候,你才會發現這種有標準答案的時代,再也回不來了。」

遲雪也是聽人說才知道,據說她們這一屆,是老嚴帶的最後一屆高三了。

執教鞭四十七年,那天的最後一堂課,老嚴對他們這群最後的「花骨朵」,留下了最後的肺腑之言。

「一定要往前看,往前走。」

他說:「同學們,當你們覺得路很難走的時候,不要想著回頭。你要告訴自己,最難走的路是上坡路,而所有的失敗,在你沒有徹底倒下之前,都還不是『最後一次』。」

「所以,以平常心對待你們的高考吧!不管你們考的是30分還是130分,90分甚至滿分——隻要盡力了,在老師心裡,我永遠以你們為榮。」

話落。

班裡有活潑大膽的,把手機拿出來要和老嚴合照。

大家吵吵鬧鬧拍了最後一張合影,所有人都拚命從山高的立書架後探出頭來,比出大大的「耶」字。連一向沒什麼存在感的遲雪,也被方雅薇拉著「合群」了一回。

隻是最後收拾東西離開時卻仍是不合群,什麼都不舍得扔。

連方雅薇也忍不住吐槽她,這些卷子啊《五三》什麼的,以後都用不到了,還有什麼必要吃苦搬回去,她卻隻笑著抬頭,說這些都是「青春的回憶」。

一點點搬空桌麵和抽屜時,卻又意外發現了壓箱底的那本同學冊。

方雅薇見了,當下驚呼一聲,立刻又說不好意思啊遲雪,你好像也給了我一張吧,我好像忘記填了。

她卻搖著頭說沒事,「本來也隻是湊湊熱鬧買的,我也忘了給大家填了。」

因此打開來看,甚至還是嶄新的一本,沒有丁點書寫痕跡。

比較適合做草稿紙。

遲雪想。

如此這般安慰著自己,倒是也將這本同學錄帶回了家。

又和自己的這些參考書習題冊一起,藏進了櫥櫃的深處。

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放下了。

後來出了成績,她發揮也果然穩定,絲毫沒有受到高三下學期的種種糟心事影響,順利以理科最高分摘取當年的全市狀元桂冠。

最後一次見解凜,是回校填誌願那天。

她從老師辦公室出來,迎麵看見他正好上樓,兩人打了個照麵,但似乎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如舊淡淡點頭,便就此擦肩而過。

「哎。」

然而。

她快要走進班,忽卻聽到他在身後輕輕喊了她一聲。

她腳步忽頓住。

回過頭去,見解凜站在老師辦公室門口,他們似乎不知不覺換了個位置,但是還是不遠不近的距離。她以為他叫住自己是要問什麼,但原來,彼此沉默良久,他也隻是說了一句「你考得很好,恭喜你」。

和旁人差不太多的說辭。

遲雪一貫是會回一句「謝謝」的。

然而她沒有對解凜說謝謝。

隻是靜靜看了他很久——她以為的很久。她努力記住他的樣子,盡管三年來,他除了個子長得更高,似乎和她初見他時也沒有太多變化,但她仍是如一遍遍溫書般,一遍遍在心裡溫習他的樣子。

直到似乎不太會忘了。

「解凜。」

她才微笑著對他說:「時間真的過得很快,畢業快樂。」

「遲雪。」

他卻並不回應,隻突然又叫她的名字。

「……嗯?」

遲雪因此倒愣了下。

不解他竟然還會有想對自己說的話。

正要上前去,然而方雅薇此時突然推開窗,又招呼她進來幫忙看誌願。

她一晃神,下意識側過頭。

等再回過頭來時,解凜已經離開。

而她遲疑良久。

亦沒有再追上去。

*

她最後一次以學生的身份走出校園,爬山虎依舊綠了滿牆,玉蘭花枝頭含苞。

隻可惜,當年賣糍粑的小攤已經被城/管整治得不敢出現,她隻能兩手空空走在回家的路上。

年輕的男孩女孩從她身旁走過,話題無外乎是抱怨學校製度,愁眉苦臉;談論追星的最新進展,眉飛色舞。

而她就那樣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身邊的一切。

仿佛陡然從透不過氣的讀書聲裡清醒。

又在少年們的吐槽聲裡,也跟著想起某節被刁難罰站的數學課。

解凜就站在她前麵。

他的頰邊,仔細看,還有一點點粉筆灰的白色痕跡。

她低下頭來,裝作很認真地寫筆記,但其實也隻是在印刷字的公式底下,又原模原樣無意義地謄抄一遍而已,她真正認真做的事,隻是用眼角餘光打量著他的背影。

在下課鈴聲敲響之前。

在下課鈴聲敲響時。

在下課鈴聲敲響之後。

她都曾無數次地在心裡排練過,要去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轉頭時露出大方的笑容。

但那些碾磨於唇齒、無從開口的,虧欠於時機的話,許多年來累積到一處。終究隻有秋風、陽光、讀書聲曾見證。從不曾說出口。

十九歲的遲雪,不善言辭的遲雪,那一年,隻是又翻出了她落灰的花朵發圈。

為兩條長長的辮子綴上不謝的花朵——她小心翼翼,無數次走過心上人窗前。

這個不美滿的故事,於是因此而鮮艷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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