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有愧(1 / 2)
第7章
棲寒枝神色竭力保持著溫和,朝謝雲斂一禮:「仙尊。」
謝雲斂頷首:「林道友可喚我長空。」
仙尊本命法器是一張古琴,琴中藏劍,名喚「長空」。
棲寒枝心道這名取得屬實敷衍,嘴上乖巧改口:「長空道友救下我與容兄性命,又在此等險境中捎帶我等一程,深恩難償……」
心魔在識海內幽幽接話:「耳熟。」
仙尊默然。
百年前,天渺峰頂,張揚耀眼的玄衣青年撐著下巴,笑盈盈坐在他對麵:「仙尊救我性命,深恩難償,當以身相許。」
謝雲斂一時愣怔,那人便將指間掐著青玉小茶杯朝前遞了遞:「聽聞凡間一杯合巹酒便成了好事,不若我與仙尊今日便以茶代酒?」
當年那杯茶,謝雲斂沒敢接。
這邊廂,心魔又續道:「謝胤當初也是救命之恩,叫阿棲這麼多年念念不忘……嗬,也不知他去哪欠了這般多的救命之恩。」
仙尊仍是默然。
棲寒枝全不知謝雲斂那麼多心思,他覷著仙尊神色,掂量了個不算太唐突的說法:「長空道友凡有驅使,在下不才,端茶倒水都頗為擅長。」
話落「林霽」似緊張一般,微垂的眼飛快眨了一下,卻也「壯著膽子」直視著仙尊,等一個答案。
謝雲斂心頭驀的一緊,隨即又是一空,移開目光:「不必。」
棲寒枝麵上露出幾分失落,應了句是。
*
秘境開啟七日,落霞湖上的湖心島會在最後一日打開通道,一行人不急趕路,隻大略確定了個方向,朝中心行進。臨楓境中靈植極多,亦不乏凶獸,昆侖隊伍雖是各峰選出的精英弟子,到底修為有限,一路算得上是險象環生。
謝雲斂始終未出手,與他並肩而行的棲寒枝卻一反常態,借著一次妖藤突襲的機會出手相助,在眾弟子熱情感謝後,與「長空道友」招呼一聲,融入了前頭的隊伍。
以他性格,這時候該是待在後頭看熱鬧的,隻是如今想試試當個「林霽」,就得盡職盡責些。
魔君致力於給自己這個新身份創造一些好比仗義出手、年輕有為之類的特征。
與「陸青端」並不完全一致,但一定和「棲寒枝」八竿子打不著邊。
仙尊什麼都沒說。
隻從孤零零前頭帶路,變成被孤零零墜在後頭。
眾弟子覺得仙尊隻可遠觀,合該如此,棲寒枝不同,他是有意的。
他想瞧瞧謝雲斂先前說的什麼「秘境歷練似有懈怠」的話是不是就和之前的「已生因果」一樣,都是胡扯的借口。
結果無事發生。
棲寒枝暗暗皺了眉。
第三日傍晚,一行人終於出了密林,又入了山穀。
秘境中地貌變幻多端,再向前行不知是否容易,待經過一處適宜休憩的山洞,領隊弟子們略做商議,又派出一人去尋仙尊請示:「天色不早了,弟子們都覺疲累,可否在此紮營?」
謝雲斂:「爾等做主,以後不必問我。」
那弟子道了聲「是」,恭敬離開。
一眾弟子分工合作,沒一會山洞裡已經收拾乾淨,天還沒暗下來,洞外先起了火堆燃著,眾弟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難得放鬆。
有知趣的小弟子給仙尊麵前也燃了個火堆,棲寒枝就瞧見謝雲斂頷首道謝,那小弟子被嚇得手一抖,乾柴砸進火堆,火星竄了老高。
「我來吧。」棲寒枝走上去,那小弟子背著仙尊的臉上寫滿感激,飛快的溜了。
火堆旁有塊大石頭,正正對這仙尊,剛才那小弟子沒敢坐,委委屈屈蹲成石頭旁邊一顆發抖的小蘑菇。
棲寒枝自然沒什麼不敢,隻會嫌坐著不舒服。他扒拉著火堆,姿態隨意,口口勿也是放鬆,與始終默不作聲的謝雲斂搭話:「這幾日多謝長空道友照拂。」
謝雲斂:「林道友與門下弟子有恩,算不上照拂。」
棲寒枝笑了笑,不在客氣話上糾纏,直白抖出醞釀多時的試探:「那便是我對長空道友心生傾慕,得些機會便自覺是照拂。」
謝雲斂似是愣了愣,停了半晌,並未搭話。
換了平日,仙尊該是直接把對他有意之人攆出方圓百裡外去的。
饒是這般沉默也算得上拒絕,在往日對比下也顯出分明的不同來。
饒是早有準備,棲寒枝還是心頭一堵。
這態度委實讓人熟悉,當年他剛上昆侖之時,謝雲斂似乎就是這樣一個態度——不接受,也不拒絕,默認他的接近,與今日並無任何不同。
「林霽」與「戚焰」,也並無任何不同。
尋常心懷傾慕的小修士感膽大包天說上這麼一句便是極限了,棲寒枝沉默了好一會,直到心頭的不適壓下,這才轉移了話題似的續道:「聽聞秘境中魔氣動亂,但這些時日下來,我修為粗淺,沒能在秘境中察覺到,想請長空道友指點一二。」
謝雲斂很沒有大能自覺,如實道:「我也不知。」
棲寒枝對此不意外,論感知魔氣,這世間沒幾個能比他更敏銳,他本也意不在此,遂又道:「那不知,這消息從何而來?可確切屬實?」
謝雲斂一問一答:「魔君,屬實。」
棲寒枝故作驚訝:「仙尊與魔君有舊?」
謝雲斂那雙端正清明的眼瞧過來,魔君莫名有些緊張,心微微提起,便聽他道:「長空。」
棲寒枝的緊張落了回去:「……長空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