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2 / 2)

加入書籤

等自己也擠進了人群,我才發現人流淤塞的真正原因。

渡口邊本有幾個給渡客遮風避雨的功德亭,現在每個亭子前都豎著用毛竹紮成高竿,頂上掛著一串串葡萄般的青灰色人頭。

天寒地凍,折膠墮指,人頭尚未腐爛,甚至談不上臭,但卻遠遠飄來可怕的腥味。人類怎能散發出這樣的味道?好像在妖氛裡,萬物之靈早就異化成了魚蟲。

亭壁上貼著告示。竿下雖立著衣衫襤褸的小吏,但看來也不認識字,全靠幾個衣冠稍濟楚點的渡客大聲讀給眾人聽。

我繁體字認不太全,算個半文盲,也想上去聽聽。卻被沈識微一巴掌揪住,滿臉不耐煩道:「別去看了,我說給你聽,殺了幾個強盜罷了。」

你要沒去看,怎麼知道殺的是強盜?

不許百姓點燈雖可惡得緊,但我肚子裡罵兩句也就完了,沒必要非對著乾不可。我把他丟下,轉身往河邊鑽去。

渡口也結了冰,船工劃著小舟,用木槌和撬棍拚命把冰麵敲碎。之前我也疑惑過結冰了如何渡河,萬沒想到解決方式如此簡單粗暴。

問了問旁人,說是我們運氣好,渡船一天兩班,這第一班上午過去了,就快回來了。

河邊人畜夾雜,糞與汗的臭味濃稠得幾乎肉眼可見,貼著地表翻騰。但比起身後那散發魚腥的死人頭,我幾乎是貪戀這股春運火車站的氣息。

好歹是人和生命的氣味。

突然有人重重一拍我的肩膀,我一回頭,葉鑥鍋正齜著一口爛牙對我笑:「劉小哥,你們不是要去歸雲城?」

我胡亂打個馬虎眼:「臨時想起拓南還有點事兒沒了,怕要折回去的時候再到歸雲了,老葉,咱們又能結伴了。」

好在他此刻正有別的興奮事,也不深究我的說法。葉鑥鍋把手朝那人頭處一揮:「看見了沒?我剛剛數了數,足足八十九顆腦袋!」

我道:「說是殺的強盜?」

葉鑥鍋不屑一顧:「強盜?這滿地逃荒的,誰沒當過回把回強盜,我都搶過幾個黴餅子。這可不是強盜,強盜在他們麵前,還得叫聲祖宗!」他壓低聲音:「這可是造反的!」

我精神一振,猛扭頭尋找沈識微。

沈識微就站在我身後半步開外,盯著枯寒的遠山,裝作沒聽見我們的話。

欲蓋彌彰個什麼勁!

我壓住砰砰亂跳的心髒:「造反?哪路人馬?」

葉鑥鍋道:「不是烏梗鷂子窩的人,就是對麵拓南劉打銅。別管哪路人馬,但這些大爺做的事,把腦袋掛在那兒也不冤。」他吞了口唾沫,再把我往他身邊拽了拽,滿口熱氣直噴到我臉上:「你知道他們乾了什麼?小半個月前,拱北平章事的小衙內在家門口給人剁成了餃子餡,他們乾的!」

晴空裡響了個霹靂,我隻覺自己被炸得結巴了:「你,你說什麼?」

葉鑥鍋眉飛色舞:「你沒聽人傳過?這小衙內出去打獵,前呼後擁帶了百十個好手,一下官道就遭了埋伏,好幾天才給人找著,都被剝得赤光溜溜,砍成七八段。咱們講究個全屍,真皋老爺講究的是腔子裡那顆心,這百把號人被砍成七八段不說,腔子裡的心還都給剖了出來,不知丟到哪裡餵狼了。嘿嘿,你說,做了這麼大的案子,把腦袋掛在那兒值不值?」

我早聽不進去他扯淡,滿嘴乾澀,扭頭往掛人頭的地方去。還沒跑出兩步,就聽沈識微在我背後厲喝:「站住!」我回過頭,他的視線如利剪般刺來:「他說的是真的。」

我喊道:「可是……!」

沈識微也不理葉鑥鍋詫異,大步上前,把我拽到無人的角落,我氣哼哼甩開他的手:「你剛才看了告示了?」

沈識微麵如止水:「是。」

我道:「沈識微!你居然不告訴我?!那掛的是什麼人?是,是……」

沈識微搖了搖頭:「我仔細瞧了人頭,倒是沒見認識的。」

我道:「就算有,人數也對不上,那天哪兒來的八十九個人?莫非真是反……」

沈識微冷笑道:「那倒未必,真是叛逆,哪有那麼好抓。貴官的兒子死了,一時又拿不著凶手,監獄裡總有囚犯可以湊數。還不夠,最方便不過就是這遍地可殺的流民。既能得賞,又能儆眾,何樂不為?」

「艸他媽!」我大喊起來:「可人是我……」我見有人朝我們這邊看來,如吞了塊紅炭般吞下了音量:「可人是我們殺的啊!」

沈識微眼皮也不抬一下:「這又如何?秦師兄要去投案?」

我隻覺有把匕首在我肚子裡攪動,艱難發問:「為了這小胖子,官府殺了多少人?」

沈識微看看我,過了好一會兒,才答道:「三百七十二。告示上寫著,三百七十二賊子殺六十四真皋勇士。哈哈,秦師兄,你我二人抵得上三百七十二人,也算有萬軍之勇了吧?」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等我臥底結束就逮捕前男友 七零懶惰紅包群 穿越武大郎從賣餅開始 重生之似水年華 炮灰的人生2(快穿) 在修羅場裡當萬人迷 寒門千金妻賢夫跪 穿書後我靠便利店帶太子逃荒 穿越兩界的大明星 大唐第一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