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誌(1 / 2)
城頭之上,攻城戰仍在繼續。
樊會看著高高的城牆,猶豫了片刻之後,選擇從邊上的樓梯下去。
他向前疾沖,沿途砍倒了好幾個向他攻來的守軍士兵,不過卻沒有片刻停留,憑借他現在的爵位, 戰鬥中擊殺普通士兵,已經不再算是功勞了。
韓信重申軍法之後,如他這樣的高爵者,唯有統軍得勝,斬將奪旗才算是功!
最坑爹的一點就在於,在戰鬥中,如果他帶領的士兵, 殺敵數比不過陣亡數的話,還要倒扣功勞,如果功不抵過,則斬首!
想到這裡,樊會加快腳步,三兩步奔下城頭,旋即愣在原地。
「乃,乃公的功勞……」
在他麵前,那名被他用盾牌推下城頭的敵將,被一根短矛死死釘在牆上,短矛的主人,則是一個滿身鮮血,脖頸幾乎被砍斷了的男人。
在喊殺震天的戰場上,他們二人保持著同歸於盡的姿勢, 屹立不倒,隻是一滴滴鮮血, 從彼此的傷口處汩汩流出,染紅地麵。
樊會有些疑惑的眨眨眼睛, 他不是太能理解眼前的一幕。
這個男人和敵將究竟有什麼仇怨, 值得他和對方同歸於盡?
而且在更遠處, 城內的百姓似乎也陷入了癲狂之中,他們殺紅了眼,喊啞了聲,如同啞巴一樣和守軍廝打在一起。
他們發現手中的農具無法對守軍造成更多傷害的時候,乾脆就如同動物一般,三五成群的將敵人撲倒在地,用手去抓,去扣,甚至用牙齒去撕咬喉嚨……
無論男女老少,全部都殺的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樊會目之所及,城牆下方的每個百姓都幾乎變成了血人,白森森的牙齒變得血紅血紅,牙縫之間隱隱有些碎肉……
地麵之上,暗紅色的鮮血,以及人在瀕死之時,無法控製身體而流出的排泄物混合在一起,味道濃鬱刺鼻。
「嘔……」
樊會乾嘔一聲, 征戰多年, 殺人的事情他見的多了, 比眼前更加慘烈的情形也不是沒有經歷過,但他不知道怎麼的,眼前這種情形,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隨著一聲乾嘔,似乎有一條油膩膩的蟲子,從他的脖頸一直向下爬去,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下意識的,他想要從這裡逃離,一如那些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的雍軍士兵。
「賢成君,我們該怎辦?」
陸續爬上城頭的陷陣敢死之士走到樊會身邊,出言詢問。
樊會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看著眼前的修羅場,猶豫片刻說道:「回去,清剿城頭守軍,不要卷入這裡的戰鬥。」
他並不清楚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明白一點,城中的百姓在殺紅眼了之後,很有可能會對眼前出現的一切士兵,發動無差別的攻擊。
而且,城下的戰鬥,已經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殺了。
雍軍士兵在失去了戰鬥的決心之後,表現出的戰力,連綿羊都不如!
他們隻會苦苦哀求,哀求將他們撲倒在地的百姓饒了他們,甚至於都不敢做出格擋之類的舉動。
隻是,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一如他們沒有饒恕城中百姓那樣,城中百姓也對他們沒有絲毫憐憫。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唯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漸漸地,城下的恐怖情緒慢慢向城頭蔓延,在盜巴戰死,好畤縣臨時的縣令縣丞也相繼戰死之後,城頭的雍軍士兵開始批量向漢軍投降。
至少,漢軍並不會和城下百姓一樣,即便是他們放下兵器,跪地求饒,仍是如野獸般撲上來,將他們亂刃分屍!
…………
夕陽殘照,蕭蕭馬鳴。
好畤城頭上煙火彌漫,緩緩飄動著一麵赤紅如血的漢軍戰旗。
城上城下,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遍體鱗傷的百姓士兵,連兵刃的閃光也被血汙掩蓋。
韓信站在雲車之頂,章平站在遠處的梁山宮上,兩人遙遙相望,伸出長劍互相指向對方。
隻是一個人臉上,滿是自信,而另一個人,則悲憤交加。
此戰過後,章邯用於威壓雍國的刑徒軍,隻剩下不足一萬,而且這裡麵有至少七八千人,留守在雍國故都,廢丘。
梁山宮被攻破,隻是時間問題。
好畤城牆之下,一個斷了一臂的老者步履蹣跚著上前,走到和盜巴同歸於盡的男人麵前,輕輕掰著他握緊短矛的大手。
既然已經死了,那就盡快的入土為安吧。
想來,他的妻女已經等了許久,就不要讓她們繼續等下去了。
隻是老者並沒有掰開男人的大手,那一雙遍布著老繭和龜裂的大手,緊緊攥著矛杆,盡管身體已然死去,但復仇的欲望,還是牢牢地讓大手緊握矛杆。
「癡兒,癡兒啊……」
老者長嘆一聲,涕泗橫流,眼淚順著滿是皺紋,溝壑縱橫的臉頰流淌。
「汝還要和這個畜生糾纏多久?汝不想和妻女同赴黃泉了嗎?」
老者說完,再次輕輕掰扯著男人的手臂,這一次,他沒費什麼力氣,就將男人的大手從矛杆上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