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正文完(2 / 2)
沈放緊緊地攥著薄薄的紙條,眼底是化不開的柔情。
原來,她從未想過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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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意禮還住在坤寧宮,她的吃穿用度還與往常一樣,可她不能和旁人說話,什麼消息也傳不出去,說是禁足實則是軟禁。
她已經記不清日子,整日渾渾噩噩無一刻心靜,為此她穿著素淨的衣衫去佛堂誦經抄書,倒是不求自己能得到什麼佛主的庇護,隻希望減輕罪惡。
若是可以,但求以她的命換沈厲州和周林兩家的安泰。
可惜佛主不開眼,無法看見世人的祈願,她能做的唯有等死。
這般過了不知多少日,她與往常一般早起淨麵去佛堂誦經,臨到午時,竟有人推開了佛堂的大門。
那人拖著沉重的步子跪在了她身畔,周意禮緊閉的雙目驟然間睜開,下意識地看了眼身畔的人。
他們母子已有許久未見,他平日很在意自身儀態,可今日看上去卻很是憔悴,就連新冒出的胡茬都沒打理。
周意禮不敢動,甚至有種恍惚夢境之感,他怎麼會來。
直到沈厲州輕輕地喊了聲:「母後。」
她才回過神來,「你怎麼來了,外麵皆是眼線,你趕緊走,離這越遠越好,我犯了滔天大錯,陛下沒有要我性命已是難得,你莫要不自量力,快走。」
沈厲州依舊是跪著沒動,任由她推搡,等到周意禮淚眼婆娑,他才擠出個笑來。
「母後,兒子早就知道,這一日早晚會來,隻是沒想過,會將您也扯進來。」
周意禮手腳冰涼,淚水在眼眶打轉,「這不怪你,你又如何去選擇自己的出身呢?陛下,陛下會念在父子一場,會輕待你的。」
「母後,來不及了,兵馬已在宮門外候著,從我成為這個太子開始,我便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州兒這是逼宮,這是謀逆,你不能一錯再錯了。」
「母後,我從未後悔過,做您的兒子。」
他原本表露心跡的話已經在喉間了,可看到周意禮的臉,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若是他贏了,她會是他的皇後,他若輸了,就讓他做她心中永遠的好兒子吧。
「我也是,有你這個兒子,是母後此生最大的驕傲。」
沈厲州扯了個笑,她喊他兒子,可他卻不想喊她母親,他重重地伏地叩首,「母後且在這等等,等我來接您。」
說完不再留戀,徑直起身離去。
周意禮滿臉是淚,愣了片刻,立即追了出去。
太和殿上,久病多日的景帝重新坐回龍椅,他頭頂冕旒,龍袍穿在他身上顯得空盪盪的。
「今日召諸位愛卿在此,是朕要宣布件大事。」他說兩句便停一下,攏著口鼻咳上兩聲,即便如此還要繼續,「朕有一子流落宮外,好在被平陽郡王撫養長大,如今父子相認,他也能認祖歸宗。」
說著下麵的一眾大臣們皆是嘩然,便是知情者也要露出訝異的模樣,紛紛私語起來。
唯有蕭太傅站出來,躬身行禮:「敢問陛下,皇子如今何在?」
「放兒,來見過大臣們。」
話音落下,身穿蟒袍的沈放從後殿緩步而來。
他臉上的麵具已經摘去,露出一張白玉無瑕的臉,他的眉眼與景帝有四五分相識,卻又更加的俊朗堅毅,不僅如此,他身上還有股叫人畏懼的壓迫感。
光是瞧著這張臉,所有的質疑聲都消了。
蕭太傅見此,先一步跪了下去,伏地叩首高呼:「臣叩見殿下。」
其餘人麵麵相覷,在景帝的注視下,隻能跟著跪了下去,「臣等叩見殿下。」
沈放麵色不改隻抬了抬眼,掃過眾大臣,在他們雙腿發麻時,淡聲道:「免禮。」
等所有人都站起,景帝才滿意地又道:「朕還有一事要宣布,太子沈厲州……」
眾人才後知後覺太子好似不在,如此重大的場合,他是肯定要在場的啊。
剛如此想著,就有小太監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陛下,不好了,太子帶著數萬人馬將皇宮包圍了。」
瞬間又是一片嘩然,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太子這是要逼宮造反嗎?!
景帝雖然心裡有了準備,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愕然站起,因為太過激烈險些搖晃著倒下,還好身旁人攙扶了一下。
而後由蕭太傅攙扶著,領著眾大臣出了殿門,果然看見沈厲州身穿盔甲手握利刃高坐於馬上。
「沈厲州,你這是要做什麼?」
「兒臣是不願父皇被賊人所蒙蔽,認下一個來歷不明的兒子,未免社稷大亂,皇室血脈不純,兒子不得不清君側。」
「你你你,你這逆子,到底誰血脈不純,誰不是朕的親生子,朕一清二楚!你若此刻悔改,朕尚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若兒臣不肯呢。」
景帝氣得心梗都要發作了,急喘了幾口氣,氣若遊絲地道:「太子沈厲州犯上作亂,今日撤去太子封號貶為庶民,給朕將其與黨羽速速拿下。」
「宮中守備,五城兵馬司皆歸聽命於兒臣,父皇又何來的人馬呢?」
「快去,取兵符,將朕的兵符取來!」
「父皇還是不要白費心思了,林暮海已被兒臣軟禁府中,您已經無人可用了,隻要您今日殺了沈放,兒臣依舊是您的好兒子。」
眾人的目光看向了景帝身後的沈放,他身長玉立隱於暗處,即便是此刻危急關頭,依舊神色不變。
「哦?是嗎?我的項上人頭在這,你若想要,來取便是。隻怕,你沒本事。」
「死到臨頭還要嘴硬,父皇若是不肯答應,那休怪兒臣動手了。」
沈厲州振臂一呼,便有排山倒海的吶喊聲響起,眼見著君臣亂作一團,千鈞一發之際,更響亮的吶喊聲從宮門的方向響起。
一匹漆黑的烈駒沖了進來,「臣林知許護駕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緊隨他身後的竟然是一年多未見的平陽郡王沈在卿,「皇兄莫怕,有臣弟在此,絕不會讓此等逆賊禍亂宮闈。」
沈在卿手中的乃是數十萬鐵騎,在收到沈放借景帝之手傳出的八百裡加急,便領著鐵騎往京中趕,總算是趕上了。
即便如此,沈厲州也不肯束手就擒,咬著牙揮舞著手中的利刃,兩邊瞬間廝殺在了一塊,莊嚴肅靜的太和殿淪為了嗜血的煉獄。
沈厲州已經殺瘋了眼,沈放讓人將景帝護住,取出利刃加入了戰局。
鐵器相觸時發出尖銳的聲響,兩人皆被對方身上的煞氣所震,一招一式皆不手軟。
「沈厲州,我答應過七娘,留你一命。」
沈厲州仰天長嘯,「但我不會放過你,你我之中隻能留一人可活。」
他的武藝不如沈放,幾招下來就渾身是傷,被逼得節節敗退,卻仍在負隅抵抗。
沈放眼波一轉,劍身劃過他的手腕,沈厲州手中的劍應聲落在了地上,「我答應了七娘,便不會食言,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這場鬧劇發生的快,結束的也很快,在兵馬司的統領被擒後,很快便丟盔棄甲,束手投降。
沈厲州看了眼沈放又看了眼大殿內的景帝,無聲地笑了起來,他離那個位置如此近,又是如此的遠。
他這一生便是一場鬧劇。
趁著所有人不注意,他用左手舉起了地上的劍,正要刺入月匈口時,周意禮沖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州兒,莫要一錯再錯。」
他的手指鬆了鬆,利劍應聲落在了地上,發出難聽的碰撞聲。
自此,一切終究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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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珺這一整日都心神不寧,她總覺得要發生什麼大事,可她根本離不開這座高立的樓閣。
她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癡癡地等到天明,根本分不清自己有沒有睡著,總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直到夜半,她終於熬不住睡了過去,午夜夢回間,她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
夢中是她與沈放的相遇相知相戀,而後是渾身是血的沈放倒在她麵前,她迷迷糊糊地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從噩夢中驚醒。
不安地環顧著四周,她將腦袋埋在膝上,害怕地渾身都在發顫。
若是沈放死了,她便也不用活了,或許這樣也好,真如書中所言的死生相隨。
她正在哭,屋內真的響起了腳步聲,她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就見那個朝思夜想的男人出現在了眼前,他身上卻是有隱隱的血跡。
但他的麵具沒了,臉也是好的,根本不如夢裡那般。
沈放丟下手裡的利劍,坐在了床畔,指腹溫柔地擦去她的淚痕,「哭什麼呢?我這不是來了。」
林湘珺摟著他的脖頸抱了上去,一口咬在他的唇瓣上,等聞到那熟悉的血腥味,她才相信這不是夢。
「我做了一個好嚇人的噩夢,夢見你不要我了。」
沈放用力地將她抱緊,那力道像是要將她揉碎進自己的骨血一般。
「傻丫頭,都說是夢了,又怎麼能當真。」
「別哭了,我來接你回家了。」
林湘珺破涕為笑,把淚水擦了他滿懷,「好,我們回家。」
不論去哪,便是上天入地,也沒人能將他們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