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阿福 六(1 / 2)
「嗬……」
原本雙目緊閉的老金此時卻驀地睜大了眼睛,眼珠子仿佛要從眼眶中彈出來似得,乾癟的嘴突然張開,喉管中發出「嗤嗤嗬嗬」之聲。
紅衣鬼打開鐵扇捂住嘴巴,光禿禿的眉毛斂起,做出悲哀至極的表情。
「回光返照了麼?你又何必掙紮呢?六親無可寄,空房無一人,我要是你的話,就會想著快些解脫。」
仿佛是聽懂了紅衣鬼的話,老金的眼神一點點地黯淡了下來。
「嗚嗚……」
阿福撲到在床邊,用力地扒拉主人老金的垂下的胳膊。
「富貴非所願,何必駐……」
就在紅衣鬼準備吟唱最後一句曲詞時,隻見秦淵大手一揮,一朵金色的蓮花被拋擲到了床底。
說時遲那時快,床底下驀然間華光萬丈,蓮花化為蓮花燈,散發出的金色光輝探照燈似得照亮了整個房間。
剛才還囂張得不行的紅衣鬼大喊一聲,打開扇子遮住被刺到紅腫的雙眼,轉身要逃。
就在此時,一隻小狐狸從天而降,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到了他的身上,狠狠咬住了他的咽喉。
阿福咆哮著上前幫忙,卻發現那紅衣男鬼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變成了一隻巨大無比的碩鼠,被小狐狸叼在嘴裡,不停地發出「吱吱」的叫聲。他的紅色衣衫和鐵扇子此時也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小塊紅布和半根斷掉的殘齒。
「啊呸!真臭!我們鳩摩山的耗子可以沒那麼臭,都是又軟又滑的,可好吃了。」
小狐狸把大耗子放到地上,用爪子按住它細細的尾巴,伸出舌頭委屈地說道,「阿福,你們家的耗子真不咋地。」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吃耗子。我隻吃狗糧。」
阿福委屈地說道。
「不是說『狗拿耗子』麼。這說起來應該是你自己抓的才對,居然還勞煩本大仙出場。」
狐仙大人擺譜道。
「別瞎說,這可不是普通的老鼠。」
秦淵說著,躬身將蓮花從床底取出。
「別照,別照,拿開,快點拿開!」
那長著牛鼻子的大耗子見著蓮花燈步步逼近,發出驚人的尖叫聲。
「老秦,這到底是什麼玩意?怪惡心的,殺了吧。」
小狐狸一臉嫌棄。
「別殺,別殺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那家夥叫起來又尖又難聽,小狐狸朝他的腦袋上掄了一巴掌,「閉嘴!讓你說話了麼?」
這耗子精為非作歹時間挺長了,看得出這眼前的狐狸精和狗精都是小角色,真的厲害的是站在一旁冷笑的高大男人,於是伸出兩隻灰色的小爪子沖著秦淵不斷作揖。
「大人,不要殺我,您要問什麼,小人知無不言。」
「不急。」
秦淵說著,拿起蓮花,輕輕放在老金的額頭上。
老金那原本死氣沉沉的麵孔剎那間恢復了些許光澤,他眼珠微動,手指也輕輕顫抖了起來。
「嗚嗚……」
阿福撲到床邊,伸出舌頭,輕輕舔舐起主人的麵頰。
「阿福……」
過了一會兒,老金睜開眼睛,伸手溫柔地揉了揉阿福寬大的腦門。
————
「所以,是我弟弟把你放到我家裡來的?」
客廳裡,老金披著件長袖開衫,時不時地咳嗽兩聲。
在剛才短短的幾分鍾內,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徹底被顛覆了。
去而復返的古董店老板,會說人話的耗子精,據說就連阿福也通了人性,就是它跑去求助秦老板來救自己的……
老金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胳膊。剛才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好幾下,才確定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而不是又一場不羈的夢。
老金頗感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他已經沉溺在夢裡太久,也是時候醒過來了。
「我不知道那男人是你弟弟,不過確實是他把我從我老板哪裡弄過來的。」
披著紅布的大耗子抱著一顆殘牙,恭敬地說道。
它的尾巴被小狐狸扯掉了一大截,本來那隻綁在身上早就風乾的殘腿也在剛才被狗精阿福撥弄下來,落在一旁。
這一狐一狗將「狐假虎威」和「狗仗人勢」表現得淋漓盡致。
「秦老板,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就是它害得我這段時間昏昏沉沉的麼?如果不是秦老板的話,我今天是要死在這兒了?」
「它叫做『虛耗』。是一種吸食人生氣的鬼怪。」
「生氣?」
「喜怒哀樂,人類的種種情緒,都是虛耗的食物。他們並不直接殺人,而是逐漸掏空人類的悲喜哀懼。人生而有情,一旦身體中的情感被清空,便是萬念俱灰,會在沉睡中不知不覺死去。」
「那麼狠毒?」
老金想到這段日子裡,他不斷在做夢。
夢見幼年時帶著自己去公園遊玩的父母,夢見和年輕美麗的妻子新婚不久的時光,就連那個可惡的弟弟,小時候也是挺可愛的,追在自己的屁|股後頭不停地叫著「哥哥」。
那些他以為自己都快要遺忘的場景不斷地出現在夢裡,但是從夢中醒來之後,卻越發感到空虛。
於是他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幾乎不分白天和黑夜。
開心的夢總是短暫的,越是靠近現在,夢裡的自己就越是痛苦。
經歷了父母的離世,夫妻分手,兄弟反目,那深深的悲痛和無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掙紮著,試圖從夢裡醒來,但是虛弱的身體卻越發無能為力,纏綿病榻之上。
他以為這是他病入膏肓,腦子已經不受自己控製的結果。
原來這些都是這個叫做「虛耗」的東西搞的鬼。
它故意讓自己夢見這些,然後吞吃了那些情緒,一點點掏空了他的心,讓他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