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怕她(1 / 2)
謝璋很清楚這是個夢。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令他不解的是,他當初怎麼會認為她與阿薑是同一人?
謝璋走到她身邊,拾起地上散落的書籍,書頁上胡亂畫了不少火柴小人兒,還有小熊、小兔子、小豬。
漢字間的空隙甚至都被她一一填上了墨漬。
夢裡還在隱隱作痛的月匈肺,在這薔薇花香中奇異地安靜下來,像是一頭被馴服的野獸。
薑薑她方才洗過澡,燥熱的空氣中還隱約泛著點兒皂角的清香。
謝璋下意識地伸出手,回過神來時,指尖頓在她發間上空。
沒有動。
風動塵香,水晶簾當啷作響,他沒有動。
薔薇花落入案幾間,他沒有動。
他靜靜地等了很久,等到日頭轉西,斜陽下樓,也一直沒有動。
就讓時間停滯在少年的午後,停在美好的日光下。
夢境向來不遂人願,一眨眼的功夫,眼前這一幕又變了。
當天邊映出一抹如血殘陽時,謝璋幾乎就能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從少女身上流出來的鮮血,順著山道漫了下來。
他懷抱著她柔軟的,漸漸失去溫度的身軀,全身上下都僵住了,渾身上下,寒氣入骨,冷徹心扉。
—
謝璋醒來的時候,斜陽已墜下了柳梢。
門口傳來點兒細碎的腳步聲,衛薑拎著裙子,輕輕問:「九哥醒了嗎?」
少女推門入內,一瞧見謝璋,一張小臉憂心忡忡的,忙把手上的漆盤擱了下來。
「九哥,你又做噩夢了嗎?」
剛醒過來,謝璋一雙眼又冷又利。頓了半刻,垂眸問,「你來作什麼?」
嗓音不冷也不熱。
衛薑看在眼裡,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感受。她不太清楚九哥哥和薑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直覺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比如說九哥心口的那道劍疤。
她回來後,明顯感覺到九哥哥對她還像以前那樣好,甚至比以前更好,卻沒有從前那般親近了。
他會避開她的視線,他好像,刻意地不去看她。
「我昨天遇到薑薑了。」衛薑彎了彎眉眼,輕聲道,「哥,你之前也很薑薑相處過吧?你覺得她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她這點兒小心思,果然一點兒都瞞不過謝璋。
謝璋去端那碗藥,平靜道:「有話直說,收起你的旁敲側擊。」
被發現了。
衛薑也不氣餒,眨巴了眼,繼續道:「她和我想象中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她等謝璋的反應。
謝璋隻是搭著眼簾兒喝藥,既沒讓她繼續說下去,也沒不讓她說。
衛薑心裡立刻就有了譜,忙抓緊機會繼續。
這幾年來她也不是沒想過和謝璋聊聊薑薑,可九哥從來不給她這個機會,她好奇得不得了,九哥和薑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這九哥給她的印象一直是冷傲、強大的,如兄如父。衛薑總覺得謝璋對薑薑有種抗拒的心理,淡淡的,慢慢侵入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的。
像謝璋這樣的人,很難會有什麼東西令他感到抗拒。
衛薑覺得這對薑薑而言不公平。
薑薑的家庭構成並不像謝府那樣龐大復雜,她穿過去之後,一點一點扌莫索出了個大概。
謝府是百年世家,詩禮簪纓。縱使大晉對女子的限製比男子要多,但富養著的謝家女兒們,其實並未感覺到長輩們有多偏心,至少長輩們不會短了她們的吃穿用度。
這個女孩,有個弟弟,父母為了生養這個弟弟,把她送到了鄉下姥姥姥爺家裡寄養。衛薑不太懂為什麼生養弟弟,還要把女兒送走。
總而言之,因為這事兒她吃了不少苦頭。
有一天半夜,衛薑起身去客廳裡倒水喝。
她剛穿越,實在太害怕了,不敢和這具身體的父母交流,學校裡講的東西她也聽不懂。
一放學,她就把自己關在臥室裡,等閒不輕易出來,隻有夜深人靜,想家想到睡不著的時候才出來活動。
她剛拿起水杯,就看見薑父薑母小房間的燈還亮著,隔著門隱約傳來說話聲。
「都說了養不熟。」
「我看以後也別指望她來養老了。」
「還好當初生了昊昊。」
—
昊昊名叫衛昊,是薑薑的親弟弟,薑薑第一次見到這個親弟弟的時候,是暑假,她剛從鄉下被領回城裡念書。
薑父薑母都要工作沒法來接她,姥姥姥爺年紀大了薑薑更不情願二老勞筋動骨地送她。
小姑娘踮起腳尖,摁響了門鈴。
門開了,
從屋裡啪嗒嗒跑出個小男孩,很戒備地看著她。
這就是衛昊。
對於衛昊而言,這個姐姐更像是多出來的,他討厭這個陌生的入侵者。
晚飯是一家人一起吃的,為了迎接她,薑母特地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餚。小姑娘卻隻悶頭吃自己麵前的那幾盤。
她想回鄉下去。
在鄉下她是被姥姥姥爺寵得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在這裡她生澀又怯弱。
她連地鐵都不知道要怎麼坐。
薑父薑母的偏心表現得並不過分,隻偶爾會在一些生活細節上展現端倪。
比如說,餐桌上的菜永遠都是衛昊喜歡吃的。
又比如說,那年冬天薑母琢磨著給衛昊定做一件羽絨服。又過了幾個月,她才恍然想起來薑薑,問她要不要,不過那時候早已經開春了。
在這個陌生的家裡,薑薑沒有歸屬感。而在學校,作為個轉校生,她更沒有歸屬感。
她盡量討好身邊的女孩子,可女孩子之間時興的話題她永遠都插不進去。
她們一起說說笑笑,可課間大家一起手挽著手上廁所的時候,從來不會叫上她。
好在,等升上了高一,換了新學校,重頭開始,她慢慢地也有了自己的朋友,能一起去食堂搶飯,一起去牽著手上廁所的朋友們。
唯一不變的還是薑父薑母,薑父薑母覺得她和老人家待久了,像老人家一樣強脾氣,養不熟,失望地不知掉了多少淚水。
她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的時候,經常能聽見門外傳來薑父薑母並不避諱她的,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也不知道怎麼辦。」
「你當她這個人有良心啊。」
薑薑忍無可忍地摔了筆,跑出去和他們大吵了一架,薑母反倒捂著臉哭了出來。
說她如何如何辛苦,如何如何不容易。埋怨她不會體諒父母的艱辛和難處。
衛薑後來翻到個日記本,薑薑的,粉色的書皮,畫著寫卡通的圖案,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上麵胡亂寫了幾行字。
時記時不記。
她說,她不想要弟弟,想要個哥哥,像同學家的哥哥那樣,對妹妹特別好,能照顧妹妹的那種。
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