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尋覓(1 / 2)
梅園。
今日梅園的主人正在後山檢視藥材,山路修整得不若院子內平滑順暢,園子的主人,梅若白雙腿有疾。
梅若白沒讓身邊的小廝推動輪椅,雙手扶在特製的輪椅兩側,輪椅滑行得倒是平穩。
有些人饒是坐在輪椅上,絲毫不會影響他文雅俊秀的氣質。
梅若白經行的地方,皆有一陣常年泡在藥房中苦澀清淡的藥香。
走在一旁的小廝臉上毫無不安神色,小廝專程打理後山的種植園好幾年,所有過程,工序,要注意的細節皆銘記於心。
他們公子愛惜梅園中的任意一草一木,藥材雖然最後的目的都拿來用藥,可對此十分珍惜,不論種何種藥物都專注照養。
冬冷,充當靈芝菌菇養分包的巨樹大多枯萎了。
後山樹枝橫生,展開交錯的枯枝仿佛罩在高處的密網。
梅若白沿山間小路滑看,最後停在早些天枯死一片,如今周圍卻生出一些青嫩藥物的地方,微微詫異。
小廝笑道:「公子,你說稀不稀罕,這靈芝種下後周圍的靈芝死了一片,後山不種藥草,這些野生發芽的藥草在冬日長勢良好,還是頭一回瞧見呢。」
新生的嫩青藥草朝中央那獨一株的殘缺靈芝聚攏,好似將它包圍起來嗬護,畫麵讓人忍俊不禁,心生憐愛之意。
梅若白覺得新奇,還有些莫名的感慨。
他的目光落在靈芝上,今日細細的一截菌柄生得直了些,不若平時歪斜斜地塌在土裡。
梅若白笑道:「怎得種了些日子都不見長個。」
細小的菌柄迎風微微搖晃,模樣可憐,非常讓人擔心它枯了死了。
一旁的小廝忍不住道:「公子,這靈芝會不會是什麼奇珍異寶,話本子裡頭不是說過麼,稀世寶貝生長時都會顯怪相,它一根細細的菌柄就挺奇怪的。」
梅若白輕斥:「休要胡言亂語。」
小廝乖乖閉上嘴巴,見他們公子俯身梳理了小靈芝周圍的一圈野生藥草,省得藥草將它埋了。
梅若白手指貼在那菌柄上扌莫了扌莫,它實在很軟,怕將它碰斷了,即刻收手。
「好好照看它,當心別讓它的根爛了。」
小廝聽話地點頭。
主仆離開後山時,小廝忍不住多嘴問:「公子,萬一靈芝真的變成妖怪怎麼辦,我看它實在太特別了。」
梅若白對小廝的奇聞異象感到無言,說道:「就算它是個妖怪,你想一個小靈芝精能有多嚇人。」
常年和藥材打交道的小廝撓撓頭,傻笑:「公子所言有理……靈芝嘛,嚇人倒不嚇人。」
梅若白搖頭,從後山出來,就見管事正在接待趕來的李總管。
李總管見了他,忙道:「梅大夫,太師臥病在床,勞煩您過去看看。」
梅若白用清水淨手,笑道:「今日不會剛到太師府上就被遣送回來吧。」
李總管搖頭:「不會,已經得太師同意。」
梅若白始終淺笑,沒再多問,叫小廝帶上他出診時拿的藥箱子,由李總管親自接去太師府。
蕭猊生病也就是昨天夜裡的事情。
他先前總會聽到靈稚說他很疼,夢裡一直抱緊那具纖小溫軟的身子。
可就在昨兒,蕭猊見到了靈稚滿眼淚痕的模樣,他哭起來的樣子極為生澀,卻讓人清楚的感知到濃鬱的傷感和難過。
靈稚落眼淚時並不出聲,往時與他說話會微微翹起軟軟的唇抿得緊緊。
畫麵是當時靈稚歡喜雀躍布置的喜堂,他乖乖躺在蕭猊懷裡,望著煨在火上冒熱氣的湯藥出神。
靈稚抱緊了蕭猊的脖子,柔軟的嘴唇貼在他耳朵旁邊悄悄地小聲說話。
靈稚跟蕭猊說自己最怕疼啦,又說以後都不能與他成親了。
他還轉身去扌莫那隻禿了一半毛被鷹鶩咬去一半肉的長尾鳥,小聲祈蕭猊不要害它。
少年黑淩淩的眸子靜靜望著昏迷的男人,眼底湧動了無言訴說的傷感。
靈稚覺得難過,淚水溫順安靜地落在腮邊,唇軟軟地親了一下蕭猊的嘴角,和他小聲說了謝謝。
謝謝蕭猊在他被地龍火燒得快要爛掉的時候找了塊好地方把它重新埋好,謝謝蕭猊留在山裡陪他度過一段很快樂的日子。
雖然知道蕭猊不是君遷,要的隻是自己這株靈芝,成親更未必是真的。
但蕭猊在山裡為他做的,給他帶來的快樂是真。
如果當年蕭猊不把它重新埋進土裡,靈芝早就死了。
所以……把自己給他也沒什麼。
靈稚抱緊蕭猊的脖子,濕漉漉的腮貼在蕭猊臉頰上。
淚水打濕的眼睫有些黏在一塊,蹭一蹭,掉下的粘在蕭猊鼻梁,唇角。
靈稚抿唇,嘴角輕輕翹了翹,伸手輕輕地幫蕭猊把自己落在他臉上的睫毛拿走。
少年回頭,拿起一旁鋒利的刀子,小心揭開他很珍視的袍子。
尖細的刀刃陷進靈他的心口前,靈稚抖了抖,指尖捂在流血的地方,看著鮮血一點點滲進指縫。
他給蕭猊餵自己心頭的血液,臉蛋褪去紅潤,變得與蕭猊一樣蒼白。
就像一株失了水慢慢焉掉的花,靈稚不敢看自己流血的地方,小聲的告訴蕭猊:「君遷,我好疼。」
靈稚最怕疼了。
但他沒有停下動作。
夢境至此,畫麵猶如真實的存在過。
靈稚聲音微弱地喊著疼,溫熱的呼吸漸漸遠離了蕭猊。
最後抱在蕭猊脖子上的胳膊也不見了,蕭猊喉間蔓延著血液的味道,溫熱而濃鬱。
汗水浸濕了一身煙灰色的素衫。
衣衫貼在蕭猊背後,他緊捂住發疼的心口,剛坐起來,就朝床榻外湧出一口血。
剖心之疼在這一刻清晰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蕭猊俊美柔和的臉孔此時在昏暗光影的照明下有些扭曲陰恐,他手捂心髒久久不語。
當天清早,劉總管候在門外等了一刻鍾,老管家有些不安,準備找人來破門入內,才聽到太師沙啞的聲音。
老管家進去,看見太師素色的衣袂上沾了一片已經乾涸的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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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猊臥床,清雋俊美的麵容一夜間白得失去血色,烏黑發端濕潤淩亂的落在身後,不似往日高潔塵雅,眉心緊蹙,仿佛被什麼東西魘住。
劉總管心驚懼怕,趕忙用軟帕沾了水替主子清洗擦拭,又找了身乾淨衣物換好。
六旬老管家此時不禁淚眼模糊,手一直顫抖。
蕭猊雙眸猶如隔了黑霧,看著慌亂的老管家,極輕地搖了搖頭,啞聲道:「讓梅若白過來。」
又道:「你先出去。」
劉總管連連點頭,吩咐小奴才在門外候,有太師的吩咐才能入內。
他很快架著馬車去梅園請來梅大夫,梅若白的輪椅被劉總管推得飛快,幾片落葉在輪子壓過後帶到空中打轉飄了幾個旋兒,幽幽落在觀賞池上,身後揚起更多飛起的葉子。
梅若白道:「劉總管,關心則亂,穩重些。」
劉總管強道:「冷靜不了,梅大夫快去看看吧。」
劉總管沒讓隨梅若白來的小廝跟進靜思院,有什麼需求都由他這個老管家親手打理。
隔著銀綃簾幔,梅若白先為蕭猊診脈。
寧神輕煙淡去了幾分血腥,梅若白望著銀綃簾後臥在床榻的人:「太師近期頻繁咳血,耽誤了些日子,傷及內裡。」
梅若白抬眼和劉總管說道:「還請總管取我的針包過來,先為太師施針半個時辰。」
劉總管將繡有幾朵冬日雅梅的針包遞給梅若白,梅若白展開針包放在膝前,微笑道:「勞煩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