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傘蓋(1 / 2)
室內燭火光影晃在牆上,蕭猊擔心將小靈芝吹冷了,將厚重的紗幔落下,隔去軒窗外的冷風和冬景。
他尚未處理心口前的傷,血液凝在刀劃破的口子,緩慢地沿蒼白的肌膚流,火光照亮月匈前滲血的地方,竟有幾許詭異。
蕭猊低頭看了眼,噙在嘴角的笑意不減。
他從藥箱裡取出止血膏,按壓在傷口塗了一遍,血開始止住了,才慢條斯理地攏起淩亂的衣衫。
男人發冠兩側的玉帶順直的垂落在烏發一旁,臉孔俊美溫柔,目光化成溫風細雨,分明就是霧清山上的蕭君遷。
但又似乎並非完全是霧清山的那個蕭君遷。
蕭猊站在燈下,靜視瓷盆中的小靈芝。
鮮紅的血液在泥土上凝聚成殷紅色珍珠粒大小的血珠子,有些奇怪。
他低聲開口:「要喝一點。」
於是便不多言。
蕭猊掌心托起瓷盆,玉瓷極小,焉頭焉腦的菌柄栽進此盆看起來精致幾分。
他道:「等你個頭長大一點,再換個更漂亮珍貴的花盆好不好。」
蕭猊在腦海搜尋了一遍。
太師府內有座藏寶閣,藏寶閣年年納進珍品。
每半年劉總管會將藏寶閣收編的寶物名冊呈上書閣給他過目,他思來想去,一時間竟挑不出一個最好的盆。
於是說道:「我記得府內有塊南海送來的千年金絲梨花木,用它給你造一個盆好不好。」
蕭猊一想,繼續道:「還有一塊婀婆國的千年白玉石,玉質溫和,比羊脂還細膩,多造一個玉器盆,你在哪個盆待膩了就換到其他盆種著。」
灰癟的菌柄沒有回應,蕭猊托起瓷盆低嘆。
劉總管候在門外:「太師可需沐浴?」
蕭猊從宮裡急忙趕回,朝服已讓雪水濕了一片,濡濕的發梢貼在臉龐,縱使隻有輕微的狼狽淩亂,他也要收拾乾淨了,
下人送進熱水,蕭猊屋內不留人。
他浴身後隻著一件輕軟竹青的長衫,製式素雅,細節紋理的做工無一處不古典精致。
蕭猊高潔出塵,微濕的烏發垂落,此刻他心裡柔和,靜靜望著置在案頭上的小靈芝。
半晌,蕭猊說道:「你喜歡看我這樣,對不對。」
若在往時,靈稚早就看他看呆了,還會笑得臉蛋紅撲撲地撲進他懷裡,纖小溫熱的身子足以讓蕭猊抱個滿懷。
蕭猊合衣而睡,房裡的燈始終沒有熄滅。
昏黃的燭光罩著案頭小盆裡的靈芝,半夜燭淚燃盡,蕭猊久違的有個好眠。
翌日早,蕭猊站在軒窗前,外頭飄起細碎的雪花,室內爐子正燃,即便隻著一身衣,仍然溫暖如春。
蕭猊眉間浮現陰鬱之色,目光卻柔和注視靈芝細小的菌柄,以及詭異地凝固在土壤上的血珠。
他低聲問:「為何不喝我的血。」
許久,蕭猊露出輕柔的笑意。
「還在生我的氣,對嗎。」
又道:「就算不願理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賭氣,多少都喝一點,好不好?」
梅園後山上白雪皚皚,蕭猊定睛觀望,托起瓷盆,無心賞雪看山。
「若不喜歡梅園,今日就帶你回太師府。」
蕭猊的動作極快,當日就帶了靈稚打道回太師府。
至於梅園,沒有他的話還得封著,護衛看守。
什麼時候放人出行,需等太師一句話。
隻是太師近日沉迷養靈芝,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想起梅園這邊的事。
轎輦進入太師府邸,幔簾外雪花飄絮不斷紛飛,院子早時差人清掃過,此刻已積了好些。
蕭猊將小靈芝攏進衣袖,沒將它放去別處,而是徑直帶回自己的靜思院,與自己同居一室。
他把花盆放在軒窗後的案頭上,軒窗外正對觀賞池,池麵結霜冰,幾處盛開的梅花燦爛高雅,白梅與紅梅襯映,暗香浮動。
風似乎都靜止了,唯獨鵝雪直落,沒進地麵覆蓋,萬賴俱寂,冬雪梅景清冷溫柔。
蕭猊坐在案頭一側,手托著下頜,眉眼幾分疏懶。
他似乎在一同與小靈芝賞雪,就像彼時一高一矮的兩人站在洞口,手牽手觀著洞簷上淅淅瀝瀝落下的雨水一般。
蕭猊從回憶恍神,溫柔注視靈芝:「喜歡嗎,靜思院安靜,晚些時候我叫人帶張臥榻進來,很軟的那種,你愛滾在上麵玩,早點恢復的話,就能早點玩了。」
小靈芝似乎還不願理他,蕭猊碰了碰探在土外的菌柄。
「晚點時候再回來看你。」
蕭猊回了太師府後,就進了書閣處理一批公務。
府內明燈剛起,雪仍然下,寒風凜冽,今日的雪夜肅然。
劉總管送熱食走進書閣,蕭猊吃的不多,雪夜深重,時辰很晚了才從案頭起身。
他趕回靜思院,瞥見盆裡的菌柄,一掃白日忙碌的倦色,此刻仿佛是一個家中有人惦記著,早早回家的男人。
當蕭猊走近靈芝,看見沒有被它吸收的血珠,隱去眉眼浮起的笑意。
他半晌不語,倏地一笑。
「血液不新鮮了,給你換份熱的。」
蕭猊用綢布沾去盆裡的血漬,取出薄如蟬翼的匕首,當著它的麵解去衣衫,一滑,鮮紅溫熱的血沿著男人修長的指尖滴在菌柄四周。
蕭猊道:「多少喝一點吧,省得全部浪費了,但凡不喝,我會每日給你放一點進來。」
菌柄似乎抖了抖。
蕭猊莞爾。
蕭猊當夜仍然好眠,衣衫亂開些許。
他睡醒,慵懶地將一旁的瓷盆收進掌心,見到血液都被吸收了,唇邊即刻展露一抹笑意。
他扌莫了扌莫菌柄:「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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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猊每日會空出一段閒暇時間,什麼都不坐,與小靈芝靜靜地單獨相處。
他與靈芝或觀落雪,或賞梅,又或蕭猊拿出一本市井上時下最受歡迎的話本子念故事,溫聲輕語,柔情四溢。
他們似乎回到霧清山,男人正如洞府裡的蕭君遷那樣溫柔體貼。
此刻蕭猊目光憐愛,似乎真的從隻剩菌柄的小靈芝身上看出幾分乖巧之意。
他心情甚悅,衣衫未係,索性取出刀刃,無視上麵的未合愈的傷痕,又下了一刀,權當給小靈芝加餐。
劉總管在門外候著送水,進來時發現太師衣前滲出的些許血漬,又瞧見小靈芝瓷盆裡浮起的血珠,心下駭然。
「太師!」
蕭猊唇角揚起:「無妨,它能喝我就多餵一點。」
劉總管雙膝跪地,垂首貼在地上,熱淚不已。
「您、您這是何苦,為何要這般做……」
蕭猊目光淡淡,似乎不為所動。
他看見一滴血珠漸漸被吸收了,方才開口。
「不必大驚小怪,靈稚當日救我,便是取了心頭血解除我體內禪心飄雪的餘毒,劉總管,你覺得為何。」
劉總管搖搖頭。
無論太師對誰,至少不該以命還命的。
他不明白太師對這株靈芝有何種意思,可取心頭血養它,總歸讓人擔心。
常人性命於太師而言不過如此,小靈芝,又或者那個人,對太師當真有如此重要嗎?
蕭猊奇怪地注視身邊的老管家,說道:「我並非一命還一命,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能長好,你去吩咐廚房,每日備好滋補養血的湯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