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送他滿是果子的山(1 / 2)
靜思院燈火通明,小奴才在門外繞著門柱走了幾圈,餘光盼見踉蹌跑進來的身影,連忙小跑著上前迎接。
「公子,您沒事吧?」
瞧見靈稚魂不守舍,小奴才即刻將人攙扶進屋。
桌上備有溫熱的清水和食物,靈稚軟綿綿地靠在黃花梨木的背椅上,兩隻手分別輪流被小奴才伺候著用打濕的布巾擦拭。
小奴才憂心忡忡:「公子……」
靈稚收回虛晃飄忽的視線,支支吾吾道:「沒、沒事。」
他抿唇,拿起茶水杯倒了滿滿的一杯水,沒有喝,而是潤著唇洗,似乎要洗掉什麼東西。
小奴才看迷糊了,說道:「公子,您的唇都洗紅了,奴才仔細瞧著也瞧不出有哪裡髒了呀。」
靈稚輕輕點頭,唇舌被吮/口勿的異常感猶在,他坐在椅上隻顧出神。
奴才擺好碗筷:「公子要嘗點晚膳麼?」
靈稚不餓,象征性地吃了幾口飯,喝下半碗湯後,搖搖頭,小聲道:「想自己待一會兒。」
小奴才便一字不問,維持好該有的本分拂身作禮靜悄悄地退出屋內。
夜色如水,小奴才候在門外,視線一轉,在院子裡望見靜靜立月影下的身影,被主子不經意投來的視線一瞥,連忙打了個哆嗦,直接退到靜思院的石拱大門外了。
室內,靈稚從黃花梨木的座椅起身,輕飄飄地跑到坐塌邊。
他彎月要摘除鞋子,整個人往塌裡臥,連帶兩條腿都縮在身前,胳膊環著膝蓋,安靜地將下巴搭在膝蓋,指尖貼在唇上扌莫了扌莫。
靈稚今日出門早,逛了許久,就如一隻在水裡快樂撲騰的魚,分明是快樂的。
但這份快樂遠不及此刻的惶然無措,白日在街上買過的傘,看過的戲班表演,沿途的商鋪,行人,在他腦子裡格外不真實地閃過。
他見到的一切,會是蕭猊安排的嗎?
靈稚猜不出來,可卻下意識的想著,或許是跟蕭猊有關的。
這人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他,傘鋪的掌櫃,熱情的戲班子,還有那位心善的麵館伯伯,說不定就是蕭猊一手安排的。
靈稚雙手貼在腦門上拍了拍,心潮起伏,對自己的猜想遊移不定。
他不想連同這些他認為的美好,都是蕭猊替他虛構編排的……
靈稚細長的頸子一歪,全身軟軟地緊靠著身後的墊子。
因為他喜歡隨便找個地方蜷縮的緣故,屋內每處椅子,睡坐塌,角落裡都放了幾層棉墊。
興許棉墊子太軟了,靈稚思潮波動得厲害,過不了多久他心身俱累,困乏地合上眼皮。
混混沌沌間,靈稚渾身打了個哆嗦,眸光迷離地落在案頭幽幽燃燒的燭火上。
燭淚很少,他似是睡了一個極其疲累的長覺,醒來其實不過半刻鍾。
沁爽的夜風透進紗幔柔和的吹著肌膚,靈稚揉揉眼睛,忽然想起什麼,目光連忙在案頭搜尋。他把屋內翻找一遍,想起來靈芝似乎遺落在轎輦上了。
他叫了一聲小奴才,對方不知去了哪裡,靈稚走到門外,低頭看著自己光露的雙腳,預備先回屋穿好鞋子再出去找他的靈芝。
院中有人出聲:「靈芝在這裡。」
蕭猊的聲音。
靈稚的視線向院子的中庭望去,男人的身影坐在石凳下,月色很好,銀光傾泄,亮堂堂的石板都泛出了人影。
他方才睡醒糊塗,出來後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樹下坐的人。
蕭猊又出聲:「盒子在我這。」
沒有明指靈稚去拿,但蕭猊偏沒有自己送進屋,或者讓奴才帶進去,而是就一直坐在樹下等。
靈稚悟了蕭猊的意思,有些不願意,可他看見了裝靈芝的盒子。
盒子本放在石桌上,他眼睜睜地望見蕭猊將盒子置在懷裡放著。
……
蕭猊依舊身形不動,坐在樹下靜靜地等他。
蕭猊不說威逼利誘,但他溫和的隻留給靈稚一種選擇,除了靠近他,別無辦法。
靈稚慢吞吞挪過去。
月色盈滿庭院,少年的兩隻白足瑩白光潤,蕭猊目光一頓,移開。喉嚨滾了滾,把想說話的咽在嘴邊。
靈稚站在蕭猊麵前,伸手去拿盒子。
一扯,沒拿動。
他睜大眼睛欲言又止,蕭猊道:「早些休息,下次出門記得把鞋子穿上。」
至於那個口勿,蕭猊承認他有點失控,此時當著靈稚的麵再提並非明智之舉,會把靈稚推得更遠。
蕭猊想起靈稚總不太喜歡穿鞋子,在霧清山他出於假意不厭其煩地為他穿好,捫心自問,縱使假意,又為何做到次次妥帖,各中心緒,再探究沒有意義。
如今靈稚的習慣沒變,卻不會再讓他給他穿好鞋襪。
……
靈稚不自在的縮了縮腳趾,他習慣聽從旁人善意的意見,此刻忍著下意識點頭的動作,不希望讓自己看起來太乖,默不作聲地從蕭猊手上順利接過盒子。
他想他應該再冷漠一些,於是靈稚抿唇,繃著神色很冷酷的離開。
不要給蕭猊希望了。
靈稚猜不到的是,往時他總是溫順安靜,冷起臉的模樣在蕭猊看起來挺新奇的,於是靈稚對他故意擺出來的冷臉非但沒讓蕭猊受到什麼傷害,心情甚至輕快幾分。
比起冷漠,靈稚對他恐懼顫抖的反應讓他心痛難忍。
蕭猊送完靈芝,離開時讓候在靜思院大門的奴才回去伺候人。
夜色悄寂,時辰很晚了。
靈稚給靈芝澆了少量的清水,把它放在窗簷旁,月色安謐地灑在它的菌蓋上,他盯著看了許久,恍惚聽到小奴才說話。
「公子,該休息了。」
奴才低喚幾聲,靈稚身子乏累,他白日在街上走了不少路程,悲喜的情緒明顯交替,人是累的,偏偏抱了靈芝回屋後,睡意頓時煙消雲散。
他把靈芝放在窗簷下曬月亮,嘴上說「再等等」。
天色灰亮時,靈稚渾渾噩噩地躺回床上,這一覺睡不踏實。
晌午已過,靜思院趕來了拎著藥箱的禦醫。
小奴才在約莫半炷香前發現靈稚沒睡醒是因為生病了。
往時靈稚最多睡到晌午就會起來,奴才侯在門外越等越是不安,聽不到動靜,當機立斷地推門進屋。
小奴才忙讓護衛向主子通報,自己則片刻不耽誤,飛快地請禦醫去了。
蕭猊從書閣過來的,看不出幾分臉色。
每次靈稚生病,他的氣壓便低沉森冷。
劉總管最會看自家主子的臉色,嗬斥讓小奴才出去,其餘的由他跟禦醫談。
靈稚睜眼時,胳膊還紮著銀針。
他舔了舔唇,頸後一暖,有人微微托起他,將半杯水送到唇邊慢慢餵。
縈繞的冷香讓他意識到托著自己的人是蕭猊,他目光在屋內找了一圈,沒看到小奴才。
他不看蕭猊,輕聲說道:「不要罰人,是我晚上不睡覺,不關他的事。」
得不到蕭猊回應,靈稚不得不掀開眼睫。
迎上他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睛,蕭猊才「嗯」一聲。
蕭猊托了托靈稚後頸,等他喝完水,似乎有所克製。
不過蕭猊在靈稚他發出抗拒前就退到一旁。
靈稚抬頭,視線向蕭猊投去一眼。
他抿唇,低頭專注安靜地看胳膊上的銀針,顯然沒有說話的意圖。
一旦靈稚生病,靜思院總會格外安靜,府上的奴才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因為主子心情不好。
蕭猊每天夜裡會出現靜思院,他立在門外朝屋裡看一會兒,隔著門沒人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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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養三日,靈稚覺得身子恢復了許多。
他示意跟在身後的小奴才找副紙筆過來,為自己先為診了診脈,見紙筆都拿來了,嚴肅思索,半晌後提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