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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什麼東西?怪物嗎?好醜啊。」

「小孩子吧?」

「我看是哪個賤奴跟猴子生的崽吧。」

「有可能,哈哈——」

「弓。」

鷹冠漢子一伸手。

侍從連忙將自己的弓遞了過去。

漢子搭上箭,朝著睜著鼓出來的眼球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小孩抬了抬頭,「走,給你先跑50尺,能跑掉就不用死。」

小孩的眼珠子一眨不眨,隻是往嘴裡塞東西,連帶著泥土。

漢子皺皺眉,「跑啊。」說著,他拉弓一放,箭『咻』地一聲從小孩臉頰劃過,釘在了他後麵的泥地裡,入土三分。

然而,小孩卻不為所動,依然機械地重復著塞吃的動作,一邊塞一邊漏。

「原來是傻子。」

「哪裡來的小怪物吧?」

「殺了吧,幫他解脫了。」

「……」

漢子又拉滿了弓,箭刃瞄準小孩的眉心。對方的視線木然地看著他,他便停了幾秒,接著鬆開手指,將箭卸了,隨手丟回給侍從,「出發吧!」

「啊?」

「上馬,準備出發!」

「是。」

「走啦走啦……」

雖然有些不解,不過鷹冠漢子的地位在這群人裡麵明顯最高,他沒有下手,別的人就不好僭越了,各自上馬啟程。當然了,他們也不太在乎,對他們來說,這不過就是一場小小的娛樂遊戲。畢竟,如此殘弱的獵物,殺與不殺都無所謂。

轟隆隆——

過不多久,十幾匹馬便揚塵而去了。

少頃,坐在地上的小孩望著遠去的煙塵,聽著馬蹄聲變弱,又爬了起來,抓起地上馬吃剩下的殘渣,繼續往嘴裡塞。「嘔——」他乾嘔了一下,但立即用雙手捂住嘴,死死地堵住。他憋得雙眼更凸了,那樣子,兩隻眼球都要掉出來似的。

此時,村子裡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俏然間,原本消失了的村民們又陸陸續續地冒頭了,數十雙飢渴的眼光從周圍投了過來。在確定馬群不會再返回之後,像是嗅到了大便味道的野狗一樣,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村民們湧了出來,撲向那一地的零碎的季菜和薯根。

「啊啊——」

「不要搶,不要搶,我的……」

「我的我的……」

「嗚嗚嗚……」

……

那場景,如同一群餓狗爭食。

而在同一時間,那個第一個出來『偷吃』的小孩,被兩個村民追趕,已經跑出了村子,鑽進了荒野的亂雜草從裡。

「呀——」

稍不留神,他就絆倒了。矮灌木的樹枝刮破了他的衣服,讓他一頭栽進了泥坑裡,嘴裡的東西吐了一地。他爬起來,將吐出來的東西連帶著泥巴一起抓起來。他腋下被擦破的傷口撕開了,血流出來,在地上落下一點點的紅跡。

呱。

老鴉在枯樹上尖叫。

這亂葬坡,到處是屍骨,有些就那麼丟在路邊,隻剩下一副白骨;有些還被人挖了出來,身上的所有東西都被搜刮一空……

雖然整體地勢平坦,但對於瘦小的像隻快要餓死的猴子的孩子來說,爬一個半人高的土坡都異常吃力,即使是小小的山坡,對他而言都像是一座大山。不過,他卻沒有放棄,抓著石塊、雜草、樹根等等一切能夠借力的東西,慢慢往上爬。

他腦袋大,肚子脹鼓鼓的,四肢卻幾乎隻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看起來就像拖著兩個沉重的肉球,爬一個小坡就要歇一下,走幾十米又要停一下……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停下,而且目標很明確,朝著亂葬坡向北的背陰麵前行。

那裡,有個舊的小墓室,已經塌了一半,隻剩下一丈寬深的空間。在坍塌的墓室入口,不知道是誰支了幾根腐木以及一塊破爛的棺材板,勉強能遮點風雨。往裡麵看,陰暗,潮濕,陣陣的腐爛的黴臭味飄出來,讓人聞了就想吐。

這個地方,別說生人了,估計連死鬼都不願多呆。

「嘛,嘛嘛……」

然而,小孩卻好像終於到了家一樣,本能地呼喚著,拖著被鮮血和汙泥浸染的已經到了極限的身體,扌莫黑爬了進去。

墓室裡隻有被打翻的半個棺材,幾塊爛木板鋪在角落。木板上鋪了一點乾枯的樹枝草葉,上麵挨著棺木半躺著一具乾屍。

小孩一點不怕,反而像是看見了最親的人,原本頑強卻無神的眼珠子露出了一點光,「嘛嘛,嘛嘛……」,呼喚著,他爬到乾屍旁邊,將手裡死死拽著的食物……或者說泥團,放在了乾屍的手邊,然後打開嘴,將之前塞進嘴裡的也吐了出來。

「咳,咳咳——,嘛,嘛嘛,吃……」

他將食物遞到屍體嘴邊,卻並沒有得到回應。他便爬到屍體的身上,趴著往它嘴裡餵,「嘛嘛,吃,嘛嘛,餓,嘛嘛……」

可惜,死人不會進食。

小孩試了幾次,結果卻是徒勞的。他有些沮喪,或許也累了,終於停了下來,他看看手裡稀爛的一坨,眼裡有些渴望,但是看看乾屍,又抿緊了嘴巴。將所有帶回來的『食物』堆在一起,他放到乾屍的手邊。那裡,還有草根、葉子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些還新鮮,有些已經腐壞了。大概都是他收集起來的,隻是死人怎麼會吃東西呢?

「嘛嘛……」

在乾屍身邊躺下,小孩渾身還是濕的,又髒又臭,臉色越加的黯敗了。不過,他抓著乾屍發黑的手,卻是露出一點滿足和安心,緩緩閉上了眼。

……

「孩子……」

「嘛,嘛嘛……」

「孩子,別睡,聽媽媽的話,起來。」

「嘛嘛……」

「乖,不要睡,快點起來。」

「嘛……」

「起來啊,起來,我的孩子啊——」

……

哢。

樹枝斷裂,幻夢破碎。

隨後,墓口的木板被掀開了,有個人出現在出口處。灰色的影子斜著倒映進墓室,同時也為裡麵帶來了一點點的光。

「唉——」

這人見到墓室裡的情景,嘆了一聲。

猝然,乾屍的頭顱『咯』地轉了一下。而後,它那本來眯著的雙眼,陡然睜開,兩隻血紅的眼球凸出來,死死盯著他。

來人一頓。這要是換了普通人,恐怕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然而他卻不為所動,隻是將罩在頭上的披風兜帽摘了下來,露出一張年輕的臉孔。他與乾屍對視,目光像是浩瀚的夜空,深邃而寂靜,「死而不息,魂魄終有消散的一天,你能護他多久呢?我叫聞悟,把你的孩子交給我吧,我會替你照顧他。不敢說多麼厚待,至少給他一個活路。」

乾屍的眼球直直地對著他。

青年卻一如平常的淡然。

半響,乾屍的雙眼裡的紅色慢慢褪去,變得灰白。而後,它的身體崩潰了,就像風乾的細沙一樣飄散,化為灰塵,隻留一副白骨。它眼窩裡殘留兩簇淡淡的白光,閃爍兩下,小幅度地點了點,似是道謝,又似是道別,逐漸地散碎了。

狹窄的墓室裡,淡淡的光粒飄零,像是若隱若現的螢雪,落在倚著白骨的孩子周圍,眷戀地環繞著,那麼的溫柔而不舍。

見此,青年猶豫了一息,而後招了招手。『唰』地一聲,原本潰散的光點一卷,在他手心匯聚,凝成一顆黃豆大小的光點。

「你三魂散盡,七魄去了其六,剩這一口氣,也算是跟我有緣,那就留下伴他左右罷。」

說著,他一勾手指。隻聽『啪』的一聲,小孩抓著的白骨的骨指斷了,其中一截飛了起來。他將手心的光點拋出,融入骨塊之中,接著並指成劍,隔空虛畫了幾下。『沙沙』一陣輕響,隨著幾縷骨灰飄落,半截指骨就被雕成了一支小小的白骨降魔杆。

「世間並無輪回,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相伴吧。」

青年說完,降魔杆便亮一下,緩慢地落到了小孩的手裡。青年伸出手,隨即又停住,之後卻是走上前,彎月要將他抱了起來。

那感覺,像是抱著一具發涼的屍體。而且,實在太小隻了,頭有張開的巴掌大,手臂卻還沒兩指寬,估計不到十斤重。

「救不活了吧?」

外麵,另有一人等著,見他抱著孩子出來,搖了搖頭,「高度的營養不良,髒腑堵塞,又失血過多,氣息都斷了,算了吧。」

青年走出來,看看手裡的孩子,問,「我還有一顆還生丹吧?」

「嗯。」

「試試吧,看他造化了。」

「你確定嗎?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們對這個世界還不夠了解,貿然用掉最後一顆還生丹,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

「嗯。」

「我建議你再考慮一下,畢竟,他隻是一個凡人……」

「救!」

僅有一字,青年的語氣卻從清淡轉為了不容置疑。

「唉——,給我吧。」

「拜托了。」

青年將小孩遞給對方,而後趁著有一些空閒,徑自走到斜坡前,望著灰蒙蒙的天際。那盡頭,有一座灰黑的城市,那橫向擺開的城牆隱隱約約,如一座山嶺。

據說,那裡曾經是漢木國在南方的最後一座城市。當年,漢木被霸國擊潰,北麵的領土幾乎全滅,不得不渡江遷都到了這裡。滿朝文武,百萬大軍,以及數百萬的平民,在短短不到半載的時間裡,大規模南下,那場景該多浩大?

隻可惜,也隻多苟活了十數年。

青年望著被煙霾遮蔽的天空,以及眼前那一望無際的荒野。在這片土地上,在過去的幾十年裡,怕也埋葬了數以百萬計的人命。身後的這座古墓,說不定原主人就是某個王公大臣,甚至天潢貴胄吧?然而,現在也不過是座荒墳,連屍骨都不存了。

「你倒是放心,不怕我弄死他?」

「你不會。」青年回過頭來。

「嘁,還給你。」

「謝謝。」青年接過孩子。

「命是暫時保住了,但是他肚子腸子裡全是泥巴草屑樹皮,還得花點時間排清,最後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自己了。」

「可以的。」

青年將小家夥抱在懷裡。與之前相比,小孩的皮膚稍稍多了點血色,有了輕微的呼吸。在治療的時候,也順便被清理過了,擦洗乾淨,用一塊柔軟的棉布裹著,蜷著身子,像一個大一點的嬰兒。他肋下的傷口並不深,止血就無礙了,唯一的問題是肚子,雖然縮小了一點,但依然腹脹如鼓。難以想象,他靠著吃雜草樹皮,竟然活到了現在。

見他手裡攥著那根降魔杆,青年略微想一下,隨後便從頭上撚下一根發絲,將降魔杆做成一個掛墜,掛在他脖子上。

「嘛,嘛嘛……」

小孩夢囈著,拽住他的衣服。

青年一手抱著他,一手扌莫扌莫他的頭,『嗬』地笑了一聲。

「笑什麼?」

「沒什麼……」青年微微搖頭,抬首望向前方,勾起了回憶。粗略算起來,應該有幾千年了吧?上萬年也說不定,或者更久。

自修成仙,再無歲月。

青年感慨了一下,眼裡露出一縷思念。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您啊,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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