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明月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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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蕪進山的第五年,山中一切如舊,日復一日,並無半分不同。

她夜裡有時會一個人出去,天亮前又獨自回來。小拙清早見她屋裡放著換下的衣裳,發現裙擺是濕的,見怪不怪道:「蕪姐姐昨天又去望海崖了?」

她不明白秦蕪為什麼這麼喜歡往北邊的望海崖跑,那裡除了一個光禿禿的山崖什麼都沒有。

秦蕪坐在鏡子前梳頭,笑了笑沒有作聲,不過在她離開前卻又叫住了她問道:「前些日子我帶回來的那人怎麼樣了?」

說起前幾日秦蕪從望海崖邊帶回來的那個和尚,小拙便忍不住皺眉:「安排他在偏殿住下啦,不過現在正是禁山期,他卻到了蘭澤,就怕叫外頭的人知道,要說他壞了規矩,觸怒山神。」

何況他還是個男人,小拙顯然不贊同將人留下。

秦蕪放下木梳,沉默片刻道:「人既然已經救下了,總不能再叫他去送死,等禁山期一過,再悄悄將他送出去就是了。」

小拙年紀小,也沒什麼主意,聽她這樣說,很快也就默認了。

等她離開屋子,秦蕪才起身走到窗前。從這兒能看見偏殿的門窗緊鎖著,那位不受歡迎的客人顯然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因此自從住進偏殿之後,便從沒在白天離開過屋子,也幾乎從不開窗,安靜得如同不存在那樣。

秦蕪想起在海灘旁撿到他時的情形,大約是出海的船已叫風浪拍得粉碎,他伏在一口大箱子上,也不知在海麵上漂了多久,終於被海水沖到了岸邊。見到她時還有最後一點神智,用盡力氣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裙。

大約是叫他這點不肯鬆手的生機所打動,秦蕪最後還是將他帶了回來。

她回來後告訴小拙岸邊還有口箱子的事情,小姑娘激動得兩眼放光,找了個借口央人去將箱子抬了回來,結果打開一看,發現箱子裡是滿箱的經書。

經書大半都已經叫海水泡爛了,隻有壓在最下麵的幾本用油紙包著,勉強還看得出寫了什麼。

小拙失望得恨不得當天晚上就將這些東西當柴火燒了,叫秦蕪攔下來,到底沒有重新扔回去。

山神殿的日子枯燥乏味,嬤嬤與小拙隔三差五還能去外麵,秦蕪作為神女卻是無法離開神殿的。她隻能在夜裡獨自跑去海邊,又在天亮前回來,像是隻有這樣才能在這樣一眼望的到頭的餘生裡得到一絲喘息。

因為閒來無事,她從那個箱子裡翻出幾本還算完整的經書,找了個太陽好的日子,將書搬到庭院裡晾曬,又嘗試著修補那上麵已經叫水泡得模糊的字跡,將其謄抄在紙上。

一箱子經書無處存放,於是全都暫時寄放在了後殿的亭子裡。幾天後小拙跑來問她要怎麼處理亭中的書,秦蕪才又去了一趟後殿。

她那天給經書補字原本也是一時興起,轉頭便忘了。這回來卻見四四方方的亭子裡放著一張長桌,桌子上攤滿紙筆,秦蕪低頭拾起前幾日她落筆謄抄的經文,卻忽然注意到那上頭有叫人改動過的痕跡。

有人將幾個她補錯的字在一旁改了過來,並且用朱砂在她補對的幾個字下輕輕點上了一點。秦蕪補經本是一時玩性,照著經文前後的意思加上些許自己的揣摩補字,沒想到竟還當真叫她補對了幾個,不免生出幾許興味。

於是她又重新在亭中的長桌旁坐下,試著往下謄寫了一張。寫完之後,依舊用書壓鎮住,放在桌麵上。第二天一早,等她再來亭子裡的時候,果然發現昨日新補的那張經文也叫人改過了。

對方大約是看出她並非修習佛法之人,於是有幾個錯字旁還特意留下了簡單的注釋,看起來實在是個認真又負責的先生。

秦蕪盯著那紙上的新墨,怔忪了一會兒,倏忽抿著唇角笑了起來。於是又坐下身,重新研墨洗筆,按著昨天沒寫完的地方,繼續寫了下去。

修補經書的工作並不容易,不過好在秦蕪雖不研讀佛經,但是身為蘭澤神女,自小也讀過不少山中的經書教義。二者雖不盡相同,但也並非沒有一點兒共通之處。

這山中的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又似乎有了些許的不同。

嬤嬤年紀已長,小拙卻還年幼,這座空曠的神殿中,唯一能夠跟她說話的人,變成了那個白天整日躲在偏殿,門窗緊閉,隻在夜裡走進庭院與她留書的白衣僧人。

她起初隻照著他留在一旁的注解補字,之後會在頁尾留下疑問。第二天早上再來時,對方往往已經留下了解答,用詞精準,通俗易懂,顯然並非尋常的寺中僧侶。

他與她講佛經,也與她講佛偈,她異常聰慧,漸漸能與他在紙上辯法。她心中有困惑,他也有意勸說,這樣一來,到後麵補經的時候少,清談的時候多。

她有時辯法落了下風,又不肯認輸,便挑釁似的故意在經文中挑錯,他們談論生死,也談論因果或是善惡……多數時候,她心中鬱鬱言辭激烈,他心平氣和舉一反三。

有一回,秦蕪氣得撕了手裡的經文,一連三天沒有再去亭中。

到了第四天再去的時候,發現三天前叫她撕掉的經文已經叫人重新補抄好了,並且一旁還另附了一張小字,上麵隻留下「小僧叩首」四個字。

秦蕪的目光落在那紙上已乾的墨跡上,忍不住笑了一聲,像是瞧見了對方一頭霧水,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做得不對,隻好先留下了這字條叩首認罰的無奈。

她唇邊笑意方起,又隨即愣住,心中想的是:自己何時是這樣無理取鬧的人,為什麼在這和尚麵前卻不自覺使起了性子。

這個發現叫她心中一沉,連帶著唇角的最後一絲笑意也落了下去。

冬天已經快要過去,再過不久山禁就會解除,這個人很快就要離開了。

秦蕪像是剛剛才意識到距離她從望海崖將他撿回來已經過了三月有餘。

三個月竟過得這麼快,秦蕪恍惚間心想:她原來已經三個月沒有在夜裡去過望海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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