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中之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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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來勢凶猛的寒流,在恆宇三周年慶這天,從俄羅斯的西北利亞席卷了青台。待在屋中,門窗緊閉,都能聽到澎湃的海浪撞擊著堤岸的聲音。天,是灰暗的,飄著若有若無的凍雨,伴著鹹濕的海風,冷得令人徹骨。

「我覺得青台現在就是勃朗特筆下的一座呼嘯山莊,閉上眼,可以聽到海麵上有怨魂的哭泣聲。」顏小尉雙手抱肩,站在窗前,幽幽地說。

遲靈瞳甩開遮著眼睛的發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自潮州飯店事件之後,顏小尉變成了現代版的林黛玉,動不動就長籲短嘆,哀花悲草,舍不得時光的流逝。不知是被陳晨的非禮刺激到了,還是心底的某根弦鬆動了。顏小尉閉口不談,她隻能裝傻。此時,她正站在衣櫃前,擺弄著幾件厚實的風衣,不知哪件能登大雅之堂。「別嚇唬人了,快過來,幫我拿個主意。」

顏小尉扭過頭,不敢置信,「剛剛新聞裡,主持人站在風雨中播報,月要間都係了根繩子,一不留神就會給風刮沒的。你家鑽石王老五真的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種天氣都耐不住?」話是這麼說,她還是跑了過來,伸手捏了件細格子的薄呢外套,「這件,穿上很學院派,顯氣質又顯身材。」

遲靈瞳用手梳了幾下頭發,忙不迭地穿上,「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這不是上了裴迪聲的賊船嗎?她推不掉。剛剛君牧遠打來電話,和她確認地址,說半小時後在樓下等。

「其實你心裡麵挺美的吧!」顏小慰嘲笑她,然後又落寞地一嘆,「我的男友像走馬燈似的,來來去去,我也記不得幾個了,可在這種天氣想找個陪的人都沒有。而你,一戀愛就吊上個含金量十足的。唉,為什麼同在一個屋簷下,運氣差這麼多,你們算正式交往了嗎?」

遲靈瞳查點著包包裡的鑰匙、錢夾,又跑到洗手間稍微化了個淡妝,還塗了一點唇彩,忙裡抽空地回答:「我也不搞不清目前的程度,但貌似我是沒啥選擇機會了。」

「切,你就少賣乖了,就憑你這一生活低能兒,抓住那樣的男人,還敢盤算別的機會,知足吧你!」

遲靈瞳嗬嗬一笑,在鏡子前轉了幾圈,自我感覺良好,沖顏小尉送去一個飛口勿,「我聽你勸,那就先湊合著。」

「我要是勸你把他讓給我,你也聽?」

「我可以考慮,但我怕有人不願意。」遲靈瞳扮了個鬼臉,看時間差不多到了,換上咖啡色的皮靴,準備出門。

「對你家鑽石王老五這麼自信?」

「哪裡是他,我是擔心陳晨會扁我。」遲靈瞳在顏小尉拳頭揮過來前,打開大門,逃了出去。走了幾步,她又回過頭,悄悄推開一絲縫,不怕死的說,「我今天會一整天都不在家,你可以把陳晨約過來,盡情地胡作非為。」

「你皮癢啦!」顏小尉羞惱地追出來,一串笑聲在樓梯口回盪著,哪裡還有遲靈瞳的身影。

君牧遠撐著傘,一身灰色的筆挺西裝,風度翩翩地替遲靈瞳拉開車門。他和遲靈瞳打過幾次照麵,但從未交談。從裴迪聲的態度裡,他可以分析得出這個有著一雙聰慧大眼睛的小女生的重要性。他有時會很好奇她是怎樣把裴迪聲緊閉的心門打開的,他試探過裴迪聲。裴迪聲總是淡然一笑,眉宇間滿溢著如水般的溫柔。

遲靈瞳禮貌地點頭,正襟端坐在後座。

一路上,兩人都沒什麼交談。君牧遠委婉地傳達了裴迪聲的問候和指示,遲靈瞳到達周慶的酒店,隻能在隔壁的房間觀禮。「那個房間有一整片玻璃窗可以看到大廳,而大廳裡的人卻看不到房間。裴總致辭之後,與客人們打過招呼,就來陪遲小姐。」

遲靈瞳覺得君牧遠這話聽著怎麼自己像偷偷帶回宮的小妃嬪,有點見不得光似的。她瞅瞅身上的外衣,早知這樣,穿一身黑好了。

君牧遠從後視鏡中看到她又是眨眼又是撇嘴,莞爾一笑:「泰華的樂董也是賀喜貴賓之一,裴總說不敢在她受傷的心田再撒把鹽。」

「嗯,為人要厚道。」她這才展顏,很窩心裴迪聲的體貼。

雖說好日子沒好天氣,令人沮喪,但這絲毫沒給恆宇的周年慶帶來一絲瑕疵。酒店裡暖如陽春,音樂喜氣洋洋。大廳裡是真正的衣香鬢影,一時間來了那麼多的演藝界的明星,人人化著叫人看不清臉色的妝,目光迷離,珠寶絢爛,燦爛得真如明星。

貴賓們同樣也是星光灼灼,男人穿西裝,女人是禮服。樂靜芬特意梳了個中式的發髻,改良的旗袍,比平時多了幾許甜韻,圍在她身邊的男人也不少。一個個都端著酒杯極悠閒的樣子,隻有精心篩選出來的各家媒體的記者們端著相機,準備隨時捕捉鏡頭。

遲靈瞳沒想到酒店會這麼暖,一進房間就把外衣給脫了,隻著一件棉襯衫。房間裡備有水果、飲料、零食,君牧遠一把她送進來,便出去忙了。

她巡睃了一圈大廳,找到了裴迪聲的身影。他其實看不到她,當君牧遠向他走去時,他麵朝房間的玻璃窗,溫柔地傾起嘴角,舉了舉手中的杯子,引得正和他說話的一個女士一愣。

遲靈瞳噗地笑了,坐下來自得其樂地捏了粒紅提放進嘴巴,不出聲地偷窺著外麵的芸芸眾生。她知道即使樂靜芬不來,她也不能出現在大廳裡。她這樣一張麵孔是很難不引人注意的。外麵無論男女老少,遞過來的名片都有一長串的頭銜,她有什麼?如果裴迪聲再對她刻意照顧,會忙壞在場的媒體記者。還是那句話,做人要厚道。

遲靈瞳一個人沒待多久,裴迪聲就進來了,額頭上一層薄汗,臉色有些發紅,呼吸間微微透著酒氣。「走,我們去見爺爺。他本來準備剪彩的,這天氣大變,他有點不適應,現在在房間裡休息。」

出房間時,她挺正常,牽著裴迪聲的衣角,踩在鬆軟的地毯上,還對迎麵而來的服務小姐微微一笑。可是上電梯時,她腿開始發軟了,賴在門口,不肯上電梯。

「這裡離洗手間近,要是萬一有記者過來,看到了,可別怪我。」他嚇她,手緊扣著她的月要,生怕她逃。

「那……一會我們隻在裡麵待五分鍾,我不說話,然後走人。」她開始提條件。

裴迪聲嘲諷地瞪著她,「你不說話,爺爺會當你是啞巴,招呼總得打一聲吧!」他一用力,把她拽進了電梯。看著紅色的數字一格一格往上跳,遲靈瞳感覺電梯像微波爐一樣,慢慢加熱慢慢加熱,完了,出汗了。

終於到了房門口,她抽出手,拉拉襯衫,可憐兮兮地問:「我看上去還好吧?」

「反正你也不是李嘉欣,沒人會失望的。走吧!」

房門一開,遲靈瞳眼一閉,再偷偷地撕了條縫。呃,是個挺時尚的老頭,有點像老樹皮樂隊裡那個吹薩克斯的,屬於老頭中的帥哥,嘴裡叼著煙鬥,看上去還算溫和,一個表情嚴峻的男人正恭敬地向他匯報著什麼。

「你先出去吧!」老頭看見裴迪聲進來,鬆開煙鬥,對男人說。

「二少來啦!」男人沖裴迪聲點了下頭,目光瞟都沒瞟遲靈瞳,輕輕地帶上門出去了。

「爺爺,這位是遲靈瞳小姐,和我是同行,從事建築設計。」裴迪聲側過身子,讓裴天磊可以清楚地看到遲靈瞳。

遲靈瞳奇異地鎮定下來,大眼睛直眨,難怪裴迪聲這麼帥,原來是遺傳基因好。

「是恆宇的員工?」裴天磊問裴迪聲,表情沒啥變化。

「不是,她在泰華地產公司。」裴迪聲笑笑。

裴天磊很驚訝,「為什麼不來恆宇上班?」這句話他是問遲靈瞳的。

「說來話長,一言兩語難以道盡,況且時機也未成熟。」遲靈瞳像個外交官似的,表情無比真摯、誠懇,但說和沒說一樣。

裴天磊慢慢蹙起眉,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小姑娘家做這一行的不多。」

裴迪聲接過話:「是不多,但要麼出一個,就不敢小窺。她在大陸建築設計界,多次得過大獎。泰華的樂董在她讀大學時,就把她聘過來了。爺爺,你可是熟悉樂董的。恆宇在北京上的影視基地的項目,裡麵的少數民族的民居部分,就是她設計的。」

裴天磊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但臉上仍沒露聲色。

「別亂吹噓,做人要實事求是。我隻是修改了幾筆。」她用胳膊肘兒戳了他一下。

「人不可自大,但一定要自信。」裴迪聲嘴角噙笑。

「自信不是盲目自戀。」她反駁。

裴天磊輕咳了兩聲。遲靈瞳偷偷吐了下舌。

「客人都在外麵,別在這兒久留,出去吧!時機是靠自己把握的,遲小姐應盡早來恆宇工作。下次你回香港例行匯報,帶遲小姐去總部見見其他同仁。」

「好的,爺爺,那你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裴董,再見!」遲靈瞳規規矩矩地招呼,跟在裴迪聲後麵出來。

「你笑什麼?」電梯裡,遲靈瞳看著裴迪聲,神情挺愉悅。

裴迪聲在電梯開口前,拉過她,輕咬了下她的唇。「我爺爺對你很滿意。」

「怎麼可能?一般見對方家長時,不是都要問職業、愛好、未來規劃以及家庭成員狀況等等。你爺爺可沒嘮一句家常,隻是像麵試一般,有了你的強力推薦,我好像有了進恆宇工作的資格。」遲靈瞳聳聳肩。

「你不了解我爺爺這個人,他沒什麼人情味,一切以恆宇的利益為上。有了你這位設計天才,他心裡麵一定很開心,都催著我帶你回香港了,巴不得立刻在你名字前冠上裴這個姓,讓你插翅也難飛。」

「去,去,說來說去,你們原來還是看中我的工作能力,而非我這個人。我不玩了。」遲靈瞳莫名其妙有點受傷,掙開裴迪聲的手,沖進房間,拿起外衣,就要出門。

「靈瞳,別孩子氣。爺爺是爺爺,我是我。」他張開雙臂,抱住她。喝過酒的身子,體溫有點微燙,像火爐一樣溫暖著她的心。

她的頭擱在他的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嘟噥道:「我要不是個設計師,是不是就得不到裴家的認可?」

「我愛你就足夠了。」他寵溺地撫扌莫著她的頭發,輕嘆著。

一抬頭,看他眼圈發青,猜他為了周年慶,一定忙了幾天幾夜沒好好睡。「還要出去招呼客人嗎?」

「嗯,晚上還有宴會,要很晚才能回去。不走,等我!」他閉上眼,在她的臉上密密地口勿著。

遲靈瞳腦中白茫茫一片,鬼迷心竅地點了下頭。這一等,就是六小時。君牧遠扶著他進房間時,已是晚上九點了,遲靈瞳在沙發上睡了兩小覺。

「遲小姐,麻煩你扶裴總到門口,我去開車。」君牧遠讓裴迪聲倚向遲靈瞳。

「怎麼喝成這樣?」遲靈瞳嗅著他身上濃濃的酒氣,臉皺成一團。

「沒辦法,我是裴迪聲,不能不喝。」還好,這人醉得還不算厲害,意識挺清楚。

外麵仍是風雨交加,淒寒懾人。

遲靈瞳扶著裴迪聲上了車,雨太大,光線又不好,君牧遠不得不放慢車速,小心翼翼地向前。駛過幾條街,車進了一個高檔小區,在一幢高層建築後麵停了下來。

「裴總住二十四樓。」君牧遠先下車撐著傘,對吃力地扶著裴迪聲的遲靈瞳說道。

「你不和我一起上去?」遲靈瞳累得直喘。

君牧遠表情古怪:「我在酒店那邊還有事。」

「哦,那麻煩你一會再來送我回去。」這下雨天出租車不好叫,遲靈瞳過意不去地說。

君牧遠笑笑,把兩人送到電梯口,才轉身走向車。

「咳,咳,給你個坦白機會,你家裡有沒藏著什麼人?」遲靈瞳看裴迪聲臉紅紅的,很好笑。

「什麼人?」裴迪聲幾乎是閉著眼睛說話。

「田螺姑娘呀,阿嬌啊,聶小倩啦!有的話趕快交待,不然給我捉個正著,哼,哼……後果不堪設想。」

他突然睜開眼:「還真是有一個。」

這種高檔小區,按理說配套的電梯應該也是高檔的、安全的。可不知怎麼,仿佛電梯也承受不住突然而來的寒流,上行時顫顫悠悠地晃盪著,還伴有吱吱的聲響,頂上的燈一明一暗。

「要不要給管理員打個電話?」遲靈瞳不安地抓著裴迪聲的手,眼睛死死地盯著頂燈,生怕下一秒它突然就罷工了。

「可能要到檢修期了。沒事,我在。」裴迪聲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遲靈瞳非常質疑他話中的可信度,但不敢責問,如果萬一給她說中了,這冷雨夜困在這電梯裡,雖說是二人世界,可不是太甜蜜的。

她忐忑不安地看著紅色數字慢慢地跳動著,22,23,剛跳到24時,電梯門慢慢打開的一瞬間,「啪」的一聲頂燈滅了。

遲靈瞳本能地一瑟縮,奇怪的是外麵過道燈也是暗的。

「你這住的什麼破地方?」她嘟噥著跨出電梯,「啊……」沒想到腳下一拌,她「咚」地跌倒在地,掌心、膝蓋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電梯居然沒到二十四層就開門了。

「誰讓你亂提它意見?」裴迪聲掏出手機,想讓屏幕的亮光照點方向,遲靈瞳動作太快了,他拉都沒拉不住。看著她像隻貓咪似的趴在地上,他不禁失笑,騰手把她拎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打開門。

突然而來的強光照射出遲靈瞳一身的狼狽。「你是不是要給我個下馬威,送上這份見麵禮?」她鬱悶得很,遷怒於他,掌心的皮都蹭破了。

「主要是你來得太少,它對你很陌生。來多了,自然而然就不同了。」他笑著替她脫去外衣,給她用熱毛巾擦手。

「有錢很了不起嗎,勢利眼,連電梯都欺生。」眼睛飛快地打量下房子的布置,典型的貴公子症狀,風格簡潔舒服,室內幾乎全是流暢的幾何線條,電器無一例外都是金屬外殼,輕巧且薄的造型,可都是冷冷的,沒有活生生的有人住著的生活氣息。哪怕找出一團用過的紙巾,或者一截煙灰都好。於是,屋子正中一隻紅色的lv的旅行箱就顯得特別的突兀了。

「這個樂樂,又不知跑哪瘋去了,行李不整理,陽台窗戶也不關。」裴迪聲無奈地把旅行箱往邊上挪挪,眉皺著沖向陽台。

他口中的樂樂,就是他屋中所謂藏中的一個女人——他的妹妹裴樂樂。這位裴小姐雖和他一娘所生,卻是恆宇嬌寵的小公主,在法國學習珠寶設計,這次是隨裴天磊一同過來參加周年慶的,不肯住灑店,硬賴在他這。

遲靈瞳跟著走過去,海浪嘩嘩的拍打聲清晰在耳,她一震,指著茫茫夜色中墨黑的一團,「那是海嗎?」

「應該不是江。」陽台上被雨淋得有些潮濕,他讓她站遠點,以免滑倒。

「這才是真正的海景房。」不需要踮腳,不需要眯著眼,一打開窗,就可見浪奔浪流、潮來潮往。

「喜歡就搬過來住。你看這裡有兩間房,你出一半的房租好了。」他關上窗,似笑非笑。

「商場裡我喜歡的東西多著呢,難道要一一買回去?」

「你心裡麵就沒這樣想過?」他拉著她進屋,頭一低,「小女生,你進屋怎麼不換鞋?」他把她推到鞋櫃前,拿出一雙粉色的肥嘟嘟的拖鞋,毛茸茸的襯裡,鞋麵上手繡的憨憨的小熊,一看就有種居家的溫暖。

「君特助馬上來接我,我懶得換。」她眼睛一轉,瞧見他腳上那雙除了顏色換成了藍,和眼前這雙是一模一樣的。

「他不知會忙到什麼時候,你還要他再爬二十四層樓?來,換鞋,去沖個澡,睡客房去,夜裡不要隨便進我房間,男女有別。」他推她到沙發前,按坐下,身子半蹲,替她脫皮靴。

「誰進你房間?不要啦!」她臉紅紅地避開他的手,「客房不是你妹妹住著嗎,我……住得近,我還是回家去。」

「你看我醉成這樣,體貼點吧!你可以自己打車,外麵那麼大的風那麼大的雨,我讓你獨自一個人回去,換作是你,放不放心?再說電梯還卡在外麵,你這一趟走下去,要折騰多久才能到家,天都要亮了。樂樂是夜貓子,不到明天中午是不會回來的。聽話,別逞能,洗澡去,我很累。」他揉揉額頭,眼中溢滿了疲倦。

「我……沒睡衣也沒牙刷。」她徒勞地掙紮。

「拿我的去用好了,我不介意,反正親過也抱過……」

「你找死啦!」她跳起來用拳頭打他。

「有了你,哪裡舍得死?」他輕嘆,忽在俯下身口勿她,他微溫的手指尖從她的頸部開始往下滑行,直至緊緊環抱住她的身體。她右邊的臉頰剛好貼著他襯衫的衣領,一抬起眼睛就能看到他的喉結在以不易察覺的弧度微微翕動。

就這麼安靜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說:「好吧,我不走。」

「嗯!」他的聲音也很輕,仿佛不願意驚擾此時此刻空氣在安寧遲緩地流動。

她看見他下巴的曲線隨著說話聲滑動出奇妙的弧形,平日堅硬的輪廓漸漸變得柔軟而清楚。

「我不會鎖門的,夜裡你如果害怕,可以隨時進來找我。」弧線的動作忽然大了,他在笑。

「不理你了。」她月要一扭,拎著自己的外衣和包進了客房。

剛剛那一團帶著曖昧的粉紅氣氛就在這笑聲中慢慢淡去了,她心中隱隱的一線難堪和緊張也淡去了。擰開床前的壁燈,一室柔光填滿了空間。客房的布置是暖色調的,從牆紙到地板、包括床上的寢具都非常柔和,似乎還透著縷縷的香氣。

她嗅嗅鼻子,不知香氣從哪裡飄來的。

她隨手拉開衣櫃的百葉門,香氣濃鬱了。她看到衣架上掛著兩件真絲性感睡衣,一件淺紫,一件火紅,無不後背半敞,肩帶細長。睡衣上麵有一個小化妝包,香氣就是從那裡麵發出來的。遲靈瞳猶豫了下,還是打開來。她不會化妝,但顏小尉是行家。包包裡的用具,比顏小尉用的更全麵,更高級。一個綠色的裝著無色液體的小瓶蓋子沒擰好,遲靈瞳慢慢地擰實,瞧見上麵的一串英文字母,有一個單詞很特別,「毒藥」,遲靈瞳輕輕念叨著,淺淺一笑。她緩緩拉上百葉門,香氣又淡了。

裴迪聲說裴樂樂年方二十有二,這睡衣、化妝品並不是她的年紀適合用的,那麼一定是前一個借住的客人匆忙時落下的。這個客人一定有如夏花般火艷芬芳吧!

遲靈瞳像慢鏡頭一般坐到床上,說不上震愕還是敏感,就是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塞在心裡,不大也不小,剛剛好堵住某一個角落。就好像洗澡的熱水有點燙,但順著刻度往下調一格又覺得涼,總之就是莫名其妙的無所適從。

裴迪聲給她找了件大t恤做睡衣,給她拿了新毛巾、新牙刷,她洗了個熱水澡,聽話地喝下一杯牛奶,然後與他道晚安。

他坐在沙發上,不出聲,眼睛盯著電視,完全不像個喝醉的人。她聽著大提琴聲很是悲涼,睇了一眼,電影頻道經典重溫黛咪·摩爾的《人鬼情未了》。「你喜歡她這類型?」

裴迪聲拍拍沙發,她遲疑了會,挨著他坐下。「我喜歡裡麵的音樂。」手臂自然搭上她的肩。

她知道他不會亂來,不會讓她驚著,可是這氛圍,真是令人耳紅心跳,自然而然就想得很多。為了掩飾,她隻得命令自己關注著劇情。

那時的黛咪·摩爾很年輕,俏麗的短發,立體優美的輪廓,漂亮的大眼睛裡溢滿憂傷。所愛的人離世,活著的人陷在思念裡,每一天都過得很艱難。奇跡出現了,曾經的愛人原來一直都在,盡管隻是個靈異的影子。故事很憂傷,演技很出彩。這是一部不會隨歲月流逝的影片。

「靈瞳,」他突然把她抱坐在他的雙膝上,四目相對。「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在街頭突然看到安然無恙的我,是驚嚇得轉身跑掉,還是驚喜地跑過來緊緊地抱住我?」

她雙手不住地撫著雙臂,拿眼睨他:「大半夜的不帶這樣嚇人,這太驚悚了,你看我寒毛直豎。」

「回答呀?」他挺執著。

她打開他的手,僵硬地跳下來:「不理你了,我睡啦!」夜深人靜的風雨夜,這個姿勢會燃燒半個夜空的。

他隨著她走進客房,看著她將自己裹成了一隻蛹。他隔著薄被,輕輕口勿了口勿。關門時,她聽到他說,「原來你真是個膽小鬼,終於給我抓到了一個弱點。」

青台的冬天轟轟烈烈從這個暴風雨開始,接著又下過一兩場細雪,一放晴,天空藍得像水洗過一般,空氣清冷而又潔淨,海水繾綣地盪漾著。

蕭子辰去了香港某醫科大學,二個月的學術交流,孔雀鬱悶地在電話裡說,她很孤單。聽她的語氣,像是真正的塵埃落定,要刷刷洗洗為人婦。說實話,遲靈瞳並不相信她。即使有一天,她真的嫁給蕭子辰,遲靈瞳還是會替蕭子辰捏把汗。

譚珍的電話大部分是問寒問暖,偶然冒出一句你關伯伯如何如何了,遲靈瞳心想,這個冬天於媽媽來講,應該不太寒冷。遲銘之的電話少了,大概是無顏麵對遲靈瞳,倒是甘露厚著臉皮打了幾通,開口閉口都是替弟弟妹妹感謝姐姐,遲靈瞳聽得別扭,恨不得把她的手機號拉進黑名單。

希宇也來過兩次電話,遲靈瞳覺得這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再說些曖昧的話不合儀,訓斥了他一番,氣得他發狠,又要永不相見。

顏小尉與陳晨的情況有點微妙,具體情節不詳,有一天遲靈瞳和裴迪聲約會回來,打開門,竟然在玄關處看到了陳晨那雙花俏的皮靴,而顏小尉的房門緊閉。她嚇得扭頭就下樓,跟著裴迪聲回公寓,又被裴迪聲誘惑了一把,逗得她小臉紅撲撲的,像隻烤熟的大明蝦。再有個幾次,裴迪聲細長的俊眸一挑,不需要語言,她估計就會主動地撲過去了。這太有損人格,有損尊嚴,於是,她把陳晨恨上了。

這天,剛進辦公室,趙經理喚住她:「小遲你一會和我去會議室,聽海閣項目的批文下來了,咱們要忙起來了。小陳呢,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陳晨頂著個雞窩頭從外麵火燒眉毛似的跑進來,不太自然地撓撓:「睡過頭了,嗬嗬。」

遲靈瞳狀似不經意地瞟了一眼他的腳,抿嘴直樂。

「沒啥事吧?」陳晨用唇語偷問。

遲靈瞳擠擠眼,找出聽海閣的資料,跟著部長往外走。走到門邊,她又回過頭,神神秘秘地湊到陳晨耳邊,指了指脖頸,「她咬你了嗎,這裡都紅了。」

「我記得沒有呀!」陳晨條件反射地去扌莫脖子。

遲靈瞳笑得臉都抽筋了。

陳晨突然醒悟,揮著拳頭在後麵吼:「你個死丫頭,忽悠我,看我不揍扁你!」

午休時,陳晨還是主動坦白了。他對顏小尉早就存了念頭,隻是差點膽量。潮州飯館那天,他向熊借了膽,勇敢表白了。顏小尉給了他一巴掌,卻沒有掉頭就走。他繼續壯著膽,送她回去,問以後可不可以約她出來。顏小尉沒作聲,他就當她應下了。

遲靈瞳心想,這小子命好,湊巧碰上顏小尉的空窗期,也說不定是她早早挖下的坑!

遲靈瞳逍遙自在的日子一下子到了頭,她忙得跟個八爪魚似的,就差手腳全部上陣。

樂靜芬精力倒是旺盛,和幾位副總四處活動,向有關部門打聽聽海閣的一切消息,再騰出時間與新上任的財務經理跑銀行籌集資金。如果一天之內她能擠出個一小時,那就全放在遲靈瞳的設計上。

陳晨很小人地稱遲靈瞳是女王的禦用設計師,跳過趙經理,直接向女王負責。

顏小尉對她是嘖嘖稱奇,一天就睡四小時,出去的時候渾身散發著神智顛倒的氣質,居然也沒有背錯包,沒有忘帶東西,沒有撞到牆上,能順順利利地走到公司,真乃神人也。

遲靈瞳連和這兩人計較的時間都擠不出,她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她覺得泰華一旦投中聽海閣那塊地,真該敲鑼打鼓給她送塊匾。

與裴迪聲一周三次的約會當然也就中斷了,事實上,煲個電話粥也成了奢侈。她回家時都快十二點,洗洗弄弄,一碰上枕頭就睡得沉沉的,裴迪聲哪舍得再驚擾她。有時回來看到房間裡放著幾袋點心、微溫的奶茶、一小束花,她捂著嘴打了個嗬欠,笑得美美的。

時間渾然無覺地又過去了十天,一切都很順利,遲靈瞳終於能準時下班了。顏小尉當然不在家,她現在和陳晨屬於半同居狀態,兩人好得如同連體嬰,一開始還會為夜不歸宿找個借口,後來就索性不提。桌上的那些瓶瓶水水一天比一天少,衣櫃裡的衣服也是日漸見稀。平時忙也沒覺著什麼,回來這麼早,一個人在屋子裡晃悠,看著影子長長短短,遲靈瞳突然生出寂寞來。

手機屏幕在閃,是裴迪聲,她心口一暖。

「在家還是在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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