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空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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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靈瞳不記得在哪裡看的報道,講中國的電影導演有一個很大的弊病,影片中女主要是傷心過度,總要跑到海邊對著茫茫海水痛哭流涕,仿佛這樣煽情效果很好。國外的導演處理這個情節時就高明多了,《苔絲》中,苔絲因強暴不能嫁給心愛的男人,她一個人躲在擠奶場的草棚中淚如雨下,這就很自然很生活化。人痛苦的時候還會有心情去挑環境嗎,中國哪有那麼多的海。

遲靈瞳想想自己又惡俗了一把,她沒辦法,掛了電話,腦中有如水在蒸騰,她一刻也不能在屋子裡待著了。一出門,順著坡道往下走,立刻就看到了海。

今夜,無風有月,海水溫柔地與沙灘纏綿,多情似嫵媚的女人。沿著海濱公路慢慢走,要不是溫度太低,倒也不失浪漫。

要是旅遊旺季,公路上散步的人怕是人滿如潮。她走了好一會,才有輛車從她身邊掠過。遲靈瞳用左手拂了拂油膩膩的頭發,依著欄杆停下腳步。

其實,她心裡麵並不浪濤翻滾。

電話是宋穎打來的,講的話並不多,大部分時間在哭,無助得令人心疼。丈夫出國一年多,她突然懷孕。如果科技發達到能讓精子飄洋過海到達子宮,她還能自欺欺人地解釋一通。科學家們懶呀,拿著高薪水不做實事,這讓她往哪裡躲呢?裴家與宋家都是港城舉足輕重的家族,他們這些富二代、富三代,媒體全當明星盯著,要是這事一傳出,不叫醜事,而叫醜聞。她當然怕,當然要哭了,自然而然求救的第一人,是和她偷嘗禁果的那個人。

遲靈瞳沒有感到多大的意外,也許潛意識中她早就有過這樣的設防。她悲哀的成分比受刺激更多——那是一種緩慢的、平靜的悲哀,像水慢慢漲起來淹沒過腳踝,淹沒過膝蓋。並不是忽然爆發出山洪的那種驚恐。

她有一個夏天的黃昏經過這個海邊,看到一個電視劇組在這拍外景地。工作人員熱得是揮汗如雨,男主角卻穿著長衫長褲,一個人像傻子似的對著海邊像念經。那個鏡頭,男主角ng了好幾次。導演不耐煩的臉拉著,每次他一揮手,男主角立刻就轉過身去念經。後來她在電視上看到了這個劇,畫麵超美,音樂配得也好,男主並不是在念經,而是鼓了多年的勇氣,終於向女主表白心中的愛意。女主捂著臉在哭,顏小尉看了也在哭,而她是捧腹大笑。

所謂眼見為實,人們總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可是眼睛也會被騙的。事實的真相又有幾人知道?

裴迪聲能一邊牽著她的手,與她踩著梧桐葉,浪漫地、純純地戀愛,轉過身也能和另一個女人躺在同一張床上,那個女人還是他的大嫂。人性到底有多復雜、有多骯髒?

遲靈瞳敲敲腦袋,她是個聰明人,可她想不明白。

很多時候,戀愛中的人會被對方的一些話所感動,真的以為那就是天長地久,但其實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

腿已經走得發麻了,又有幾輛車經過她的身邊,每一次經過時,車都會放慢速度,車主從車窗裡訝異地打量著她。如果她跳海自盡,成為青台的頭條新聞,他們一定會津津樂道地對別人說:哦,那個女人,昨晚我見過。青台的冬天是無趣,她可不想成為一道調味劑。

遲靈瞳撇撇嘴,她從公路開始上坡,走上一條臨海的街道,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去美食府。」

這個時候,美食府依然酒醇食香、車水馬龍。

遲靈瞳走進暖得要把人融化的廳堂,像一個在山間修練呆得太久的道姑,有些不適應紅塵的喧鬧。一個服務生把她領進蕭子桓的辦公室。酒吧在冬天生意淡,蕭子桓的演出少了,呆在美食府的時間就多了。

「今天沒吃飽?」蕭子桓一見遲靈瞳,樂了。

遲靈瞳瞪他一眼:「你就巴不得人人都是飯桶,你就大發了。醫院裡的氣味太難聞,我受夠了,逃了出來,你送我去桂林路或嫣然那兒。」

蕭子桓眯起眼,耳釘在燈光下閃呀閃的,「發生什麼事了?」

「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這就走。」她可以回自己的公寓,隻不過裴迪聲現在怕是已等在那了。他差不多已準備好一套說詞,她今晚沒心情傾聽。

「咦,這人說風就是雨。我沒啥不方便,嫣然那丫頭哪會照顧人,我帶你回桂林路。我給張阿姨打個電話,讓她準備客房。妹妹,你這樣子看上去像隻髒兮兮的流浪貓。」

遲靈瞳沒有反駁,因為蕭子桓沒有說錯,她現在就真的是隻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蕭家因為她的到來,一屋子的人全驚動了。蕭華慈祥地問了問病情,張阿姨張羅著給她洗頭發、洗澡。

蕭媽媽也記得她,她洗好澡坐在桌邊喝熱牛奶時,蕭媽媽坐了過來,一臉擔憂,「外麵震感很強嗎,受傷的同誌多不多?」

遲靈瞳小心翼翼地回答:「還好,目前隻有我一個。」

蕭媽媽點點頭,打量著她的手臂,看得非常仔細,突然擰起眉,「你的片子呢,我看看!」

「媽媽,片子我一會給你送去,你先回房,好不好?」蕭子桓對張阿姨使了個眼色。

蕭媽媽靜默無波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不是的,她這個手臂夾板的角度不對,可能對位不理想,要不趕快糾正,後果會很嚴重。」

蕭華走了過來:「怡芳,你覺得真有問題?」

蕭媽媽板起臉,像個少女似的,身子一扭背過身去。

「爸,你還真信媽媽。」蕭子桓笑。

蕭華正色道:「你媽媽原來就在骨外科,做過的手術不知有多少。靈瞳,明天伯伯帶你去拍個片子,子辰有個同學就是骨科專家,讓她替你細細地看看。」

遲靈瞳看看右臂,「這隻是普通骨折,不會有事的。」

「就查一下,沒事不更好嗎?」

也是,遲靈瞳點點頭,由張阿姨領著回客房睡了。

蕭家的客房在二樓,床靠著窗。從窗口望出去,月亮出現了,是細細的一個月牙,她不知道那該叫上弦還是下弦。單薄的月吸附在濃黑的天,散發著詭秘的氣息。她翻了個身,倒抽一口冷氣。手臂處,一種不能言說的疼,向前後左右驕橫地輻射著。

她咬著牙,命令自己合上眼。走了一夜,也累得夠嗆,身子疲乏倒也有幾分睡意。突然,身子一沉,飛快地墜向一個無底的深淵,什麼都看不見,她想喊卻叫不出口,想抓住什麼阻止身子下落,手臂又抬不起來。心裡麵溢滿了無助和苦痛,淚肆意地流著,她睜開了眼,窗外已見點點晨光。

原來是個夢,她長長地舒了口氣,一側身,發覺半個枕頭都是濕的。

蕭子桓昨晚也留在家中,早飯時,他自告奮勇帶遲靈瞳先回醫院,然後再去見蕭子辰的同學。蕭華昨晚就和那個同學電話約過了。

遲靈瞳默默吃著早飯,好一會,她開口道:「能不能過兩天,我今天還沒準備好。」

「沒必要緊張,大哥那同學是專家,你盡可放心。」

「不是不相信他的醫術,還是……過幾天吧!」

蕭華看了看她,「好,但不能拖幾天,錯過了糾正時機,會麻煩的。」

蕭子桓開車送她到醫院,她隻讓他送到樓下。

「鬼鬼祟祟的!正好我也要忙去,有事打電話,哥哥再忙,撥給你的時間還有。」蕭子桓沒多問,扌莫了扌莫她的頭,把車開走了。

遲靈瞳還沒上兩級台階,隻見一個人影像發了瘋似的從上麵沖下來,一把抓住她的左臂。她平靜地抬起頭,眼前這張俊臉像是一夜未眠,眼下一片烏青,眼中布滿血絲,頭發淩亂得不成形。

「找個地方吧,裴迪聲,我們好好談談。」她閉了閉眼,語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兩人還是去了桂林路上的小咖啡店,難得有這麼勤快的店主,一大早就開門了。

他們算是老顧客,服務生微笑地把他們帶到他們常坐的位置。遲靈瞳要了一杯焦糖奶茶,裴迪聲看了看她,低頭看了看,沉聲說:「檸檬咖啡。」菜單旁邊對這杯咖啡的注解是:酸的果汁,苦的咖啡,辣的白蘭地,甜的蜂蜜,沒有層次的復雜其實很簡單。

「你不要說話,我來問。」斜插了檸檬薄片的褐色咖啡杯輕輕放在他麵前。這樣望去,裴迪聲側臉深邃,棱角分明,睫毛長得令人妒忌。遲靈瞳咬了咬唇,低下眼簾。

「好!」裴迪聲點頭。

「你可以拒絕回答,但是如果回答,就不可以是謊話,能做到嗎?」她像是怕冷,左手包著咖啡杯。

「能!」擲地有聲的答復。

她緩緩地抬起眼,表情恬靜,漆黑的眸專注地盯著他的眼睛。她不願意旁敲側擊,也懶得去分析、揣摩。「宋穎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嗎?」

「不是!」沒有絲毫的猶豫。

她彎起嘴角,笑了笑,「那她為什麼要把這個消息第一個告訴你?」

「這件事涉及到裴家和宋家的臉麵,甚至還會影響到恆宇和榮發的股價,這是她不能啟齒的事,她需要一個人幫忙。」

「這樣說,你們現在的關係算是可以分擔隱私和兩肋插刀的朋友?」

他沉默了。

她自嘲地撇了下嘴,「你是真的真的很愛她,對嗎?」

「曾經是。」

「你能區別你對我和對她感情的不同嗎,現在?」她用了一個倒置句。

他沒有太快回答,心跳微微加速,「她是從前的一段回憶,現在是我的大嫂,有時還會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我們遇見,會一起吃個飯,聊工作也聊家事。她嫌酒店冷漠,我也會借客房給她居住。真的放開從前,就不會刻意地把她當陌生人,自然地如對一個熟悉很久的朋友一樣就好,無關性別。如果從前還讓我糾結,出於倫理,我隻能避她遠遠的。我對你呢,怎麼講?這樣說好了,我舍得把我床的右半邊給你、舍得把我所有的存折、信用卡、電話卡、房產統統給你、舍得為陪你一蹺半天班、舍得為博你歡心又獻身又獻色、舍得我這雙設計建築奇跡的手為餵飽你洗手做羹湯、舍得為了讓你隨意揮霍我做牛也做馬地賺錢……其實我不是太大方的人,可是給你我一點不勉強,你滿意嗎?」

她瞪大眼睛,嘴巴沒形象地半張。她第一次離家出走,傷心了半夜,哭濕了枕頭,正準備借題發揮,他三言兩語撥開雲霧,倒顯得她幼稚、不成熟、孩子氣了、「我有那麼貪心?」她張了張嘴,隻說出這麼一句話。

「你是好女生,是我要讓你貪心。」他伸出手,包住她的手,雙眼明亮。「我這麼好的鑽石王老五,可不能便宜了別的女人!」

「那……那……」她張口結舌,頭腦一熱,乾瞪著眼,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趁勝追擊,「你才答應我不沖動,不任性,怎麼一轉頭就故態復萌?先是車禍,再是出走。你有沒想過我麵對著空盪盪的客廳時,像瘋了似的開車尋找你時,會是什麼感覺?」他眸中露出一絲惶然。

她低下頭,看著蒼白的指甲。不敢說,事實是自己太害怕,太不自信。

「遲靈瞳,你那麼聰明,怎麼會對自已不自信呢?」他托起她的下巴,微笑著看著皺成一團的小臉。

「聰明反被聰明誤,好不好?」她沒好氣地瞪他,音量很高。

「聽到這麼活力十足的聲音,真好。實話實說,剛剛那一臉小媳婦的幽怨樣,可真不像你。」

「你得意吧,看我為你患得患失。」

「靈瞳,你從來沒告訴我,你愛不愛我?」他用魅惑人的嗓音催眠她。

「啊,快到醫生查房的時間了!」她一驚一乍地跳起來,掩飾著自已的慌亂。

裴迪聲按住她的肩膀,有一些無奈,「靈瞳,我明天要回趟香港,後麵就隻能拜托你室友照顧你了。你不要急,聽我說完。宋穎這件事,不是我的責任,但這個時候我要幫她,為恆宇也為大哥。最多四天我就會回來,我每晚都給你電話。好嗎?」

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心裡麵掠過一陣劇烈的恐慌。兩人出來,他走在前,她走在後。幾縷陽光從稀落的枝葉間漏射下來,在他寬闊的兩肩間跳躍著,他打開車門,溫柔地看向她。

這景象讓她感到柔軟,柔軟到直戳她的心底,她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幾步上前,左臂緊緊地環住他的月要身,頭貼著他的後背上。「迪聲,我愛你。」她很羞澀卻說得無比清晰。

他的手戰栗了一下,俊朗的眉宇沉浸在一片金色之中,隻覺得心中暖得讓他眼眶有些發熱。他慢慢地轉過身,低下頭,換作自己的雙臂抱她入懷,她的臉頰帶著令人迷醉的微微酡紅,目光卻清澈而柔和。

「不要去香港。我承認我是在吃醋,我承認我小家子氣,為了我,不要回香港,不要為了別的女人而操心。等我的手臂痊愈了,我……陪你一塊回香港。」她往他的懷中又縮了縮,讓兩人之間不留一點縫隙。

他低下頭口勿了口勿她的發心,柔聲說:「靈瞳,四天很快就會過去的。我回去隻是把這事捂住,不是舊情難忘。相信我!」

「那你打電話給你大哥,他是長子,恆宇以後是他的,所有的事全部應該是他來擔。」

「這事不比別的,能讓大哥知道嗎?」他苦笑。

「可是也不能讓他蒙在鼓裡,他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靈瞳,這真的不隻是件尋常的家事……」

她仰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是最後一次的大度,最後一次容允你為別的女人操心。我試著理解你所謂的嚴重性,我心裡麵疙瘩很大,糾結也多。但你執意要去,我不再留你。四天對吧,如果第四天的晚上我沒看到你,我踢你出局,立馬在街上拉一男人嫁了。」

他好笑地看著她一臉的嚴肅樣,「那如果我提前回來,你可不可以立馬就嫁我呢?」

「視情形再說。」她下巴一揚,還挺拽。

這一天,他就回公司一個小時,把一些事交待了下,然後就全泡在醫院裡陪著她。他給她帶來了憩園的施工光碟,兩人一同觀看。他說登記入租的人已經差不多滿員了,有些人還想方設法地托關係走後門。

「是我的創意,以後租金與我平分。」她笑眯眯地說。

「都說過了,我的全是你的。」他刮她鼻子。

中午,他帶她去吃上海菜,她的左手握不來筷子,隻能由他餵著。餐廳裡其他人微笑著看著他們,她說那是羨慕。晚上,他坐在她的床邊,兩人十指緊扣,她睡著了也沒鬆開。

清晨,他輕輕地從她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看著她睡熟的小臉,戀戀不舍地口勿了口勿,起身去洗漱。他的飛機是早晨七點的。當他輕手輕腳地帶上病房的門時,一滴眼淚從遲靈瞳的眼角滑下。

她緊拽著手機,盼望著天降暴雪,或者機組接到恐怖分子的威脅電話,總之就是各種各樣的突發事件,然後航班被迫取消,裴迪聲又回到了身邊。

她隻等到了一條短信,航班起飛前,裴迪聲告訴她必須關機兩個小時。癟著嘴看了兩遍,長長地嘆了口氣。

其實,她真的不大度,她很在意。

可是,他的從前裡沒有她,他是個重情義的男子,哪怕宋穎對他再薄情,看在往昔的情分上,他不能棄她不管,也許真的與感情無關。戀上這樣的男子,是幸還是不幸呢?

她不知道,隻是心裡很煩躁、很慌亂。

人如星辰,都有自己的運行軌跡。相遇時或許放射出燦爛的光輝,但決不可能改變軌道。

蕭子辰的朋友是在海軍醫院工作,也是斯斯文文的書生型。蕭子桓帶遲靈瞳過來時,他正在做手術。兩人坐在他辦公室等著,他一下手術台就過來了。他看了看遲靈瞳的手臂,非常仔細,神情很凝重,然後他帶遲靈瞳去放射科拍片。當遲靈瞳把手臂伸到機器前時,腿不由自主地有點哆嗦。蕭子桓在後麵托了一把,她才站住。

片子在一個小時後送了過來,蕭子辰的同學看了看遲靈瞳,咂咂嘴:「你是不是夜裡進的醫院?」

「嗯,是在郊外出的車禍,救護車趕過去再送到醫院,已經是深夜了。」

「搶救太匆忙,沒在x光下給你的手臂對位,現在看來,對位不理想,歪了一點。你是從事什麼工作的?」

遲靈瞳心已跳到嗓子眼:「建築設計師。」

醫生又咂嘴:「那就是要畫圖紙,要製作軟件,經常要用到右手了。」

「是……的。」

「如果你的工作就是一般的文字書寫,那就這樣了,後遺症是右手不太靈活,但沒大的影響。現在看來你必須把手臂折斷,重接。」

這話對於遲靈瞳來說有如五雷轟頂,一時,麵無人色。

蕭子桓也驚呆了:「真的假的?」

「這事怎麼能隨便開玩笑,手術的時間不能拖。這個手術難度不算大,你可以在這邊做,也可以要求那邊的醫生做。在這邊做,我現在就給你安排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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