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奪目(1 / 2)
『……』
在得到對麵那少年的回答之前,立夏先一步得到的,是源自於魔神的靜默。
織田作之助似乎因麵對突如其來的邀請而無措,又因思考而顯得有些呆愣,於是周圍一切安靜,似乎連風都不再存在。
很少有、前所未有的安靜充斥在立夏的周遭,仿佛做夢一樣的回到了從未成為『禦主』的時刻。
隻是個普通人的藤丸立夏,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著名為菲尼斯·迦勒底的救世機構,隻是在這平淡的一天裡路過。
雲上傳來飛機的轟鳴,這是他一天經歷裡最大嘈雜的聲音。
他幾乎以為自己從夢中醒來,回到過去。但這錯覺持續所傳遞的時間非常短暫,短到隻有幾個呼吸――少年人聽到了幾乎惶然的悲鳴。
『事到如今。』帕爾。
魔神發出嘶啞粗礪的聲音,祂們觸碰著他。
『你還在試圖拯救世人嗎。』布提斯。
略帶尖銳感的鱗遊過少年人的頸側,帶毒的獠牙輕低耳語。
『人類最後的救世主。』亞斯塔祿。
至上四柱之一的亞斯塔祿,在試圖教會這人類的少年何為怠惰。
『藤丸立夏。』蓋提亞。
統括局語調冰冷,時間神殿裡的獸睜開金色的眼睛。
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覆沒了遠在某個時間節點的少年,他知道那來自於『祂』,有著仿佛顛覆太古般的憤怒。
千百隻眼瞳在更高的緯度投以注視,他看到那貫聯天地般龐大的魔神柱又收回眼神。
少年隻駐足於雲下,身後是明淨的天空。
『你能去哪裡?』弗內烏斯。
祂們試圖與少年辯論,自以為言辭尖銳。
『你能帶他去哪裡。』賽共。
……
祂們似乎不再激於質問,囈語逐漸平淡,卻又沉晦著暗潮洶湧的即視感,足觸、黑霧。祂在少年人的手臂下穿過,勾起他的身體,那些肢觸的末梢下,是人類少年因鮮活而鼓動的月匈膛。
仿佛大地的脈搏,充滿生命原初的活力。
立夏下意識掙脫,卻隻得到力的禁錮,祂們纏繞著一切。
於是他隻去呼吸,一言不發。
如同沉靜卻也激昂的,無需以語言作為回應的答案――
[是的]
所追求之物是為救世。
『因何而救世啊。』祂們追問著。
一次又一次蹭過少年,一次又一次盤臥,一次次的纏繞。逼問卻又追尋。
――「隻是,無法忍受。」
隻是因為無法忍受,隻是這樣。
無論是為了『活下去』,又或者為了回家而回歸以往應有的日常,或者因為今天的天氣很好,如果不再能有人看到非常可惜……
一切都是出於『無法忍受』。
因為見過了非常美麗的時刻,天上的鳥一群又一群的飛過,奶牛花的貓咪在巷子裡走過,年輕的男女在原宿的街頭笑鬧。
路過拉麵店嗅到湯汁的香味,關東煮的攤子在黃昏後支起。
人理燒卻。
哀嚎、悲鳴,焦糊的氣味。特異點冬木裡殘破的建築,從前未曾見過的怪物似乎取代了市民的身份在城市中遊盪。
……奪回人理,承受與這堪稱宏願般的目標所相口勿合的痛苦和壓力。
這一切從來都不是為了看到哭泣,而是想看到『復蘇』以及……笑容。
所以,少年無法忍受發生在這個曾經是殺手的,14歲的他身上所發生的事。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環境,織田作之助應該在學校裡,但即使已經是現在的狀態,他也沒有去變得更壞。
盡管有些奇怪的不通情緒的地方,卻依然本能的令自己向上走,通過自己的判斷與過去了結,又決定去寫書,因為想要寫書而決定先成為更好的自己。
織田作之助,異能力·天衣無縫。能窺見五六秒左右的未來,通常是在生命被威脅的情況下觸發。
14歲,是個很純粹的人,純粹到似乎連自我情緒都沒能好好感知。
立夏無法忍受因人理毀滅而無動於衷的自己,也無法忍受對他人坐視不理的自己。
他看到了織田作之助,看到了那雙甚至連自我的迷茫也無法完全察覺的眼睛,僅是這樣而已。
――「我們走吧。」
織田作之助思考的時間結束了,看起來已經做完決定,他走向立夏。
暗紅發梢的小少年沒有握上立夏探來的手掌,他本能的知道,如果一旦做了什麼,就會在異能力的觸發裡看到死亡。
「雖然會經常看到『死亡』這一點,會需要更多時間去適應。」他眼神誠懇,「不過即使不跟你在一起也總會看到。」
「那麼為什麼不去做。」
他用自身的行動向對方證明自身驚人的行動力,織田作之助來到立夏身側,又以目光催促。
似乎在詢問,為什麼還不走?
「織田……你為什麼會相信我。」即使本就得出『他會同意』這個推斷及結果。
立夏仍然對這樣的結果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他出言詢問,又像是在給予對方最後一次後悔的機會。
「織田作之助。」立夏略帶嚴肅的呼喚了那少年的姓氏,「我希望你是出於自身的考慮,以及覺得這是正確的選擇之後再給出的回答。」
在立夏看來,織田作之助是個有點奇怪的孩子,但這裡的『奇怪』並非貶義。
織田作之助會因為他所喜歡的作者所說的幾句話,就可以決定放棄一直以來的生活和人生,而走向截然相反的另一條路。
又因為立夏在港口黑/手/黨,而可以決定跟著也去,即使現在『紅頭發』相關的一切仍在風口浪尖。
現在,也因為立夏說了要離開港口黑/手/黨,不再將加入港口作為接下來的人生環節。
立夏在他的身上觀測到一種奇怪的漂泊感,幾乎純粹……他不畏懼任何事,即使一無所有。
不太關心外在,有著非常奇妙的內心。
也正因如此――
「你要完全自由的,基於『自己』而去進行決定。」
少年人的神色在這個瞬間變得無比柔軟,溫和到幾乎泣淚。
這是立夏在『帶走他』之前,所想要教會給這個人的第一件事情,他要他屬於自己。
『……你企圖令他利用[你]』瓦拉克。
『無法為學會自己考慮的,愚蠢的救世主。』安德雷安富。
『試圖教會另一個人……』拜朗。
『何為,為自己而活。』克羅塞爾。
幾乎悲哀,可祂們嗤笑,譏諷著少年救世主此時此刻的行為,正如嘲笑他彼時彼刻那些無用的犧牲。
藍眼睛的少年人氣息平穩,他不憤怒,似乎對一切都無所謂,隻是等待著織田作之助的回應――
「鼻腔……」小小的少年吐出一個詞匯。
半晌後卻又略帶困惑的垂下頭,再次思考。
「嗯。」立夏沒有催促,隻是很安靜的等待著。
「鼻腔好像有點酸。」
織田作之助說出最直白的,身體反應上的體會。他深紅發梢下那雙淡海藍的眼瞳,似乎正泛著層薄弱的光。
「那麼……」少年人輕輕淡淡的笑了,他微微弓身,向比他矮了一點的織田作之助說:「現在的你,仍願意與我一起去更遠的地方嗎?」
「你不希望我『願意』嗎?」織田作之助本能的洞察著人心,「沒有不愉快的感覺,是善意……所以,為什麼?」
那安靜的眼神像在無聲的問,為什麼又不願意帶他一起了。
「我恐懼帶給你更壞的環境。」立夏這樣作答。
似乎在等待著對方的後悔,立夏一次又一次的確認,直至他將完全為了自己而做出這樣的抉擇。
雖然看似更成熟,實際上立夏對於未來將會發展的變化仍帶有疑慮,黑衣組織給出的『叛逃』指示,如果因此上了港口的懸賞名單,那麼他能否給予織田作之助比現在更平穩的生活。
但又會因為擔心,而無法忍受『放手』的自己,總覺得如果坐視不理,對方身上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但那與你無關。』哈加提。
祂們開始嘲笑,又勸慰,引誘著人類去主動放棄。
『最後的禦主。』毛莫。
『你已深陷泥潭。』吉蒙裡。
祂們如同在詛咒,又似乎說著已然既定的事實。
獸說的沒有錯,立夏正身處於一場巨大的陰謀……或者瘋狂的企劃。
黑衣組織的圖謀,加上擂缽街本就混亂,接下來這一代可能會變成一汪深水,他不覺得那樣的環境會有利於織田作之助的成長。
「我……不太知道自己能帶你去哪裡,卻依然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去更遠的地方。」少年看著他,很安靜的看著他,並向他坦白:「究竟去哪裡,才能帶來更好的環境?」
「抱歉、說了像這樣沒出息的話。」
他聲音幾乎乾澀,如果成長是畏縮,是開始顧慮後果。
那麼對於藤丸立夏來說,或許就是伸出又想要收回的手掌……他似乎突然就意識到,自己並非無所不能。
年少的人可以不畏懼世界,可以不畏懼死亡,但是卻會畏懼無法給他人更好的未來。
針對於這種近乎於失意的情緒,織田作之助選擇――主動跟上了那少年的步伐。
這一次沒有任何思考,隻有堅定,他遵循對方所說的那樣,根據自身而去作出了所想要的選擇。去觸碰了那樣的未來。
暗紅發梢的孩子略微小跑,輕易跟在了本就沒想過丟下他的人身後,織田作之助本能的察覺到:
[如果錯過,就不會再遇到這樣的人]
像這樣全然耐心的與他交流,哪怕隻是關於一本書的傾訴。
『……哼。』蓋提亞。
『蠢笨的人類小孩子。』
嘲笑之後,是默認。
祂們藏納起全部的不滿,似乎是認定了『無法改變』,就隻能在汙穢裡認同了那樣的想法,進而默許了對方的存在。
少年的影子後是睜開又閉合的眼瞳,瑰麗紋路之中延伸出扭曲的黑霧,而他向活在人世的孩子詢問:「已經想好想要去的地方了嗎?」
「去哪裡都可以,可以去任何地方。」織田作之助回答。
「去擂缽街?」立夏抬目,看到對方神色平和。
「那就去擂缽街。」織田作之助。
立夏想了想,又問:
「去橫濱外?」
「那就去橫濱以外的地方。」織田作之助說的自然,沒有任何抵觸情緒。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仿佛因無聊而對話,又似乎隻是日常。
「我想想我想想……!」立夏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麵對這樣似乎什麼都會同意,不存在否定答案的織田作之助,立夏生出了一點逗小孩子的惡趣味心態。
「那、去太空?」
「好啊。」織田作之助答的輕易,並不認為這是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神色依舊認真:「我們一起去星星裡流浪。」
聞言,立夏反倒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好啊。」他將那點無措收斂的很好,短短一瞬就微笑開來,「那就一起去星星裡流浪。」
「你在開心。」織田作之助陳述。
「因為突然想透了一點事!」立夏高展雙臂,他沿著鶴見川,在陽光的格子裡一格一格前躍。
那背影快樂而自由。
像是在說……可以去任何地方。
『星星。』安洛先。
『他是不是想看宇宙哦……』巴巴托斯。
『人類喜歡髒兮兮的天體?』畢弗隆斯。
『沒法生存吧。』沙克斯。
……
囈語、低喃,洪亮和細小在交流轉換之間,祂們在其中達成共識,足觸在少年人腳下的影子裡蠕動,翻湧而出。
卻又在急躁之後放得緩慢,一點一點向前,與人類少年的手掌相接觸。從尾指的指間緩緩漫延到全部的手掌。
入手略帶冷硬感、似乎是某種東西的碎片,邊沿有些尖銳。立夏下意識握緊。
他垂目查看,那是隻在紀錄片和電影中出現的……隕石的碎片。
『星星。』拉默。
『髒兮兮……!』巴巴托斯。
『你閉嘴。』蓋提亞。
統括局嗬斥奶油色的魔神。
――「藤丸?」
織田作之助疑惑於,為什麼立夏突然停下略顯跳躍的腳步。
「啊、沒什麼。」立夏將『碎片』遞還給奶油色的魔神,順帶扌莫了扌莫巴巴托斯的頂部。
他本想隨便找個借口,以掩飾一時心動而產生的出神。
而在敷衍還未曾說出口之前,他想到一件情況非常嚴重的事。那就是作為『潘諾』當下的現狀。
他必須要告訴這個14歲的孩子自己身後的全部問題才行,否則就是欺騙。
於是立夏語序略顯絮亂的開始描述,東一句西一句的補充裡還帶著無措――向對方講述自己當下麻煩的現狀。
說出對於黑衣組織和其目標推測,以及在試探之後所引發出的發散思維……
「如果我的推測沒有問題,他們應該是想要掌握時間。」立夏頓了頓,「以令時間逆流,生死逆轉……但是,這決不能實現。」
如果神代再次回來,人代的一切都將毫無意義,神秘性的湧入會改造整個星球。
雖然立夏並不認為那些人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但有些後果不能允許『萬一』的可能,並且無論如何,『時間』都不應由一個黑色組織掌控。
「雖然還是無法理解這和擂缽街到底有什麼關係……不過,他們無疑是在侵犯神的領域。」立夏又開始發散思維,他一邊聯想著說出:「有沒有可能,時間其實是一種重力或者引力,不斷的將某種東西從原點吸引到盡頭的那一端。」
「是這樣嗎?」織田作之助問。
「是這樣的。」立夏扒拉扒拉腦袋裡被遺忘了十年的物理科學,逐漸找回從前作為高校dk的學科教育。
「根據廣義相對論。」立夏向著小少年比劃比劃,試圖引入肢體語言更詳細的去描述,「重力的大小會影響時空彎曲程度,從而影響時間。」
「那麼,逆轉時間或許是需要從『終點』向回墜落?」織田作之助有點苦惱的按照自己的理解,試著說出了這句話,「所以是引力……重力?」
「……應該吧。」立夏撓頭,語氣裡帶上和織田作之助如出一轍的苦惱,他揉了揉自己的臉,「畢竟我也不太懂這方麵的事情,原本還有點抽閒的時間接觸,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斷層了十年。」
愛迪生老師!特斯拉老師!對不起!!
除了『手滑了、電滑了』之類的物理切磋,其他的已經全部都忘記了……呆滯。
『笨蛋……!』巴巴托斯。
『你是在說自己嗎?』弗加洛。
――「擂缽街存在神明嗎?」
織田作之助突然這樣問道,他神色依然平淡,並未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令人驚駭的話。
「欸、啊……」立夏愣了下,「這個,我不覺得會存在,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你之前說,掌控時間是在觸犯神的領域。」織田想了想,「果然不太可能。」
「是吧。」立夏鬆了口氣,「畢竟是人代。」
諸神告別的時間,早已停留在數千年前,他們或許會再次降臨,但都是以擬似從者的身份顯世,或許月神阿爾忒彌斯是個例外……她以俄裡翁的靈基出現。
以及在神秘角度來說,這個時間點似乎比較平和,沒有感覺到聖杯的氣息。
聖杯戰爭的先決條件沒有達成的情況下,召喚英靈是無比困難的事,神靈從者的恐怖魔耗足以將人類一瞬間抽乾。
「……總之不需要太擔心啦。」立夏擦掉鼻翼側的冷汗,又一次感知到腕部傳來的『纏繞』,他麵無表情的將魔神柱揪掉。
「比起擔心這種、唔,比較魔幻的走向,不如擔心一點更加實際的東西。」
「……」織田作之助。
暗紅發梢的少年陷入思考,隨後說出一則情報,「藤丸還記得羊之王嗎?」
「記得,不如說短期內很難忘掉吧。」對此立夏有些無奈,他能夠感受到那個全由孩子組成的組織內部存在某種程度的『扭曲』,是沒有加以引導的失敗結果。
非常沉重的東西,在逐漸的壓在『羊之王』的肩上,可他自己也是個孩子。
『這就是人類。』斯托拉斯。
『怠惰。』弗法。
『貪婪。』格剌西亞拉波斯。
『愚昧,無法改變。』拜恩。
『你會被這些殺死。』蓋提亞。
統括局居高臨下的向那少年的命運做了斷言,一並嘲笑。
『愚笨的救世主。』
「記得就好。」織田作之助看不到那些糾纏著少年人全身的魔神,隻是以自己的方式去描述祂們的存在――
「剛剛,我又『死』了兩次。」
『……』蓋提亞。
『還是殺了他吧。』安洛先。
序列52的魔神火焰般燃燒的眼睛裡投射出玻璃碎片一樣的,織田作之助的死亡。
青年的他與一個看不清臉孔的人交手,異能力不斷被觸發、最終靜止。
那或許是惡意,又或許隻是未來。
「……」立夏麵無表情的掐掉探向他前襟的金色足觸。
他看著織田作之助,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決定了某件事。
但那都屬於未來,現在他們需要過好當下:
「[羊之王]中原中也,異能力名為汙濁了的憂傷之中。」織田作之助頓了下,「效果是重力。」
「……名字好長。」立夏故意抓錯重點。
「對吧。」織田作之助贊同的點點頭。
「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