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再見（1 / 2）
別扭的、突如其來的善意。
掩飾一般, 卻又無比認真的排斥著。
「……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年幼的王做了最後的補充，他將自己的名字，放在此次交流的最後一位。
對方是認真的。
立夏意識到這一點, 無論那些因聽聞他無處可去後而釋放的善意, 還是在那之後因本能秉持的警惕而說會自己去調查，被欺騙就會再次驅逐……
一切的意願, 都出自於絕對的真實。
少年明藍的眼瞳，帶上了些許困惑的意味，他以一種不會引起人不快的目光『打量』著麵前年幼的羊之王。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明亮，淋漓的仿佛罪孽。
『立夏。』布銳斯。
『立夏。』艾尼。
魔神纏繞著他, 絕不放過這唯一僅有的……祂們眼中, 完整的人類。
「你在看什麼啊！」
像是被那個目光刺激到跳腳, 中也回避開對方的注視。
立夏不以為意, 隻是覺得『果然』。
……沒錯, 就是這個。
這種像是教科書一樣的回應。
根據立夏一直以來的經驗判斷，中也絕對是個更偏向於跟從自己的『直覺』而走的人。
『你到底有多少個好弟弟……！』巴巴托斯。
『真是個過分的孩子。』阿斯蒙蒂斯。
『嘖。』蓋提亞。
「……」立夏。
你們懂得很多啊。
祂們並不以為意, 甚至頗為歡快的啃咬上人類少年的手指。以密集的、細碎的觸感。
立夏嘆了口氣，放縱著魔神們得寸進尺的行為，不……或許並不過分，對少年而言隻是十年裡的習以為常。
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眼前的那個孩子。
或許中原中也是個相當明顯的野獸派、或者說直覺係, 或許未來會發展出傲嬌的屬性也未嘗可知。
[他]或許很適合穿西裝。
[他]或許很適合將外套披在肩上。
[他]或許不會太高。
……
但[他]會成長為非常出色的『人類』。
黑發藍眼的少年，正處於某種說不清明的狀態之中, 他似乎察覺，又似乎毫無意識。
對於當下的他而言, 隻是前所未有的『理解』了眼前那個發色艷麗的孩子……性格的構成, 人格的本質。
那真的是, 非常閃閃發亮，又無比美麗的顏色，正如對方那雙鈷藍的眼瞳，有著明銳的勇氣，不肯低頭的驕傲。
『……』
魔神似乎沉默、又再次低語。
『立夏。』馬爾巴士。
『立夏。』拉默。
祂們呼喚，祂們挽留，祂們擁簇起那永遠不朽的少年人。
一切似乎都隻為了無人得知的過去和未來，希冀、渴慕……祈願，令他永遠意氣風發，肆意瀟灑。
魔神的肢觸輕輕搭在少年人的鞋麵上，又蜷縮起，收攏住他的腳踝。
侵蝕、侵蝕……排斥。
——「餵、不要發呆啊。」
年幼的羊之王，嗓音裡有著種略顯冗啞的明亮質感。
他非常認真的看著那高了他很多的少年，開口說出短暫人生裡所學的道理：「不要隨便在別人麵前發呆。」
「是在提醒我啊。」立夏覺得對方十分可愛。
無論是提醒，還是善意，或者習慣照顧他人這一點……都無比可愛。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
這位有著艷麗發色的，年幼的王，會在對方說出困境之後幾乎突兀的轉折，釋放了自己的善意。
這是個無法徹底狠心的孩子……或者說很難狠心的孩子。立夏做出如此判定。
善良、勇敢、正直。
――閃閃發光。
「如果不是在擂缽街的話……不，沒什麼。」少年笑了笑，他單膝著地，去與對方視線齊平。
想要說出口的事情非常簡單。
隻是稍微想了一下……如果不是在擂缽街，那麼這個孩子、這些孩子，大概都是在上學的年紀吧，每天苦惱一下社團活動的問題，和今天要吃什麼就可以了吧。
『你也隻是這樣。』巴爾。
雷錘的君王，發出粗礪洪亮的聲音，無比威嚴。
『苦惱人類之間無意義之事的年齡。』佛勞洛斯。
『事到如今。』瑪帕。
『……你還在試圖救渡世人嗎？』巴巴托斯。
奶油色的魔神似乎猶豫，將頂部輕輕貼合在少年人的掌心下。
『人類最後的禦主。』蓋提亞。
統括局的聲音似乎沉冷，沒有尖銳，也沒有怠倦。
被詢問的少年人隻是看著地上匍匐欲動的大團陰影，片刻之後又抬起頭去與中原中也對視。
立夏的舉動無比自然，似乎曾千百次的如此去做。
事實也確實如此，英靈裡也有著孩子身形的存在，譬如傑克和童謠，以及某位年幼時期的最古之王。
「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他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之後也能像這樣交談。」
或許對於這個孩子而言，即使真的不喜歡（討厭）某個人，他也依舊不會徹底置之不理。
這是優點，但對於擂缽街這樣的生長環境來說理應是劣勢……但是，立夏並不認為這樣是錯誤的，他沒有錯。
那麼，什麼是錯誤的？
他不禁陷入思考，在這個灰色的、塵土飛揚的擂缽街裡。
而被少年所擔憂的對象，似乎正十分嚴肅的在思考著什麼，片刻後他來到了立夏的身前蹲下，那雙手掌搭在他自己的膝蓋上。
年幼的羊之王向上仰目，去看著立夏的眼睛。
「你應該更警惕我。」年幼的孩子這樣勸誡著：「這才可以。」
「你也是。」立夏點點頭。
「……什麼啊，不用你說，我會自己判斷。」嘴巴上依然很嚴厲，實際上正以肉眼可見的差距放鬆了很多，中也偏移開目光並又一次的重復：「我會自己判斷。」
「『羊』也是。」
「是嗎，那太好了。」少年隻笑著，一如他之前所說的那樣敞亮闊氣，「不論在什麼時候，思考都不是壞事，基於自身而決定才能不去後悔。」
灰色地帶很少有什麼毫無『重量感』的東西，但如果一定要說，中也想……或許之後就會存在了，眼前的人正笑著，無比明亮。
像是晴朗裡的天空。
「說起來，那個紅發的小子呢。」
年幼的孩子轉移話題，一臉老成的將織田作之助稱為『紅發的小子』。
「……大概和他們一起玩的很開心吧。」立夏無奈的向上指了指。
中也這才注意到在這間屋子的上方，或清晰或模糊的傳來『羊』的成員們正笑著的聲音，以及對『織田』的詢問。
「也能像那樣嗎！」
「真厲害！」
「好！決定了，我以後也去做殺/手！」
——「笨、笨蛋！」
眼見著成員以及開始有向著長歪的方向發展，中也徹底待不住了，他匆匆與立夏道別，在天花板上的洞口處翻了出去。
「餵——我們現在暫時住在你們的上一層！」年幼的『羊之王』帶著屬於他的『羊』，露出一個無比明朗的笑容，這是立夏第一次見到那張精致而稚嫩的臉上，流露出如此輕鬆的，毫無警惕的神色。
此時的言下之意似乎也已明了。
名為『羊』的，全由孩子組成的這個組織，暫時不會再抗拒和他們做鄰居，或者做出什麼額外的過激反應。甚至於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雙方可以進行一定程度的相互幫助。
擂缽街地勢特殊，曾為前兩年一次巨大的爆炸所形成，擂缽街低端所處之地正是爆炸的中心，並以此向外擴散成圓，擂缽街人就像是居住在球形的內部。
立夏看著那些年幼的孩子們，沿著『安全屋』的一側，在擂缽街灰土色的建築廢棄物堆積的街道向上攀爬，這就是對方所說的『上一層』的意思。
他們最後向下看，站在那些建築垃圾和各色塑料袋堆疊的頂上。
「真的不來嗎？」中也站在最前方。
他發色艷麗張揚，眼底是獅子之子般的勇氣，明亮、他對這世界毫無絕望。
『羊』的孩子們麵麵相覷，最終捏著鼻子一臉嫌棄的附和了他們的『王』――
「我們家的床還蠻大的！」畢竟是孩子的年紀，開口音色隻有明亮和稚氣。
家……是指『羊』嗎？
立夏無比順暢的對接上他們的想法。
在這些還是孩子的年紀裡，他們實際上並不懂得什麼組織……勢力之類的事情，隻是本能的想要擁抱在一起，祈求著可以看到下一個明天。
小孩子需要的不是不講道理的訓斥和打罵，而是擁抱。
「我們之間的距離也不是很遠。」立夏揮手：「如果有需要的話，也可以來問我們。」
「大家住的很近，相互幫助不是壞事。」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
嗯……看上去似乎更嫌棄了。
小孩子們的表情一個比一個奇怪，就差推著中也要他快走，一副完全不想靠近的樣子。
「我記得你，柚杏。」
猛然間，立夏在孩子群裡看到一個粉色的發頂，點明後對方渾身一僵，把自己整個人縮在某個白發孩子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