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矯兮雙龍遊舞(三)(1 / 2)
在他這裡,她不需要對外物有任何懼怕。
所以抬眼看看他,他想她看著他,對他繼續笑,或者玩一點她最喜歡的小把戲。
可肅霜既沒看龍淵,也沒看他,隻散漫地望著窗外的霞光。
雖然隻有一瞬間,祝玄還是捕捉到了她對龍淵極致的憎惡情緒,她的聲音有些心不在焉:「對了,少司寇是不是有正事要忙?別為我耽誤了,我歇一歇自己就能回天界。」
祝玄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將她麵頰掐住扳過來。
肅霜隻覺臉上的觸感十分不對,急忙轉頭去看,這才發覺祝玄的右手已恢復如初,左手卻漆黑無光,猶如陰山石雕琢而成。
她一下想起那雙罩住他們的漆黑巨掌。
這應當是傳說中高陽氏的滴血成石術,此術可以令傷處所流之血化成最堅硬的陰山石,使他們幾乎立於不敗之地,好像歷代的水德玄帝也沒幾個能練成,她打破腦袋也沒想到祝玄練成了。
怪不得龍淵也好,怨念黑龍也好,後來都沒能傷他一毫,也怪不得他說:不會有事。
肅霜重重吸了口氣,愣了半日才找回聲音:「我不知道……這是滴血成石術?原來少司寇這麼厲害,我錯了,我不該小看……」
「不。」
祝玄掐著她的臉慢悠悠轉過來轉過去地看,一麵淡道:「我該感謝你的義薄雲天之舉。」
肅霜縮著脖子:「少司寇別掐,我臉疼。」
他的手緩緩鬆開,肅霜不顧手腳酸軟,飛快下床穿鞋,一麵又道:「我還沒見過月老祠土地洞府什麼樣,我出去看看。」
鞋還沒穿好,眼角餘光就瞥見祝玄朝自己伸出魔爪。
她拔腿便跑,下一刻卻是天旋地轉一頭滾回床榻,絲緞帳倏地飛起老高。
肅霜頭暈眼花地死死掐住祝玄的胳膊,一焦急,鼻音更重:「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救了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不想看見龍淵,也完全沒精神應付那個「我是誰」的審問。
祝玄把龍淵往枕畔一放,拽著她的手去緩緩觸扌莫:「真是來救我?那我也真是在報恩,你害怕,我叫你不要怕它。」
掌中細軟的手無比僵硬,她全身所有的寒毛好像都炸開了,雪白的脖子上甚至泛起一層抗拒的戰栗,清晨日光清透,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肅霜緊緊閉著眼,聲音很低:「我怕它是什麼罪過嗎?」
不是罪過,隻不過月匈膛裡流竄著奇異的失落,好像他突然有了什麼脆弱的部分。
她的手在微微發抖,蒼白的嘴唇也在抖,吐息聲淩亂而細碎,這些都讓祝玄想起她狂奔疾馳的狼狽模樣,如瀑的青絲一綹綹一團團糾纏過來,明明是軟的,此刻卻讓他感到細微的痛。
讓他生氣的痛。
「把眼睛睜開。」祝玄沉聲吩咐,「看著我。」
肅霜的眼睛睜開了,卻壓抑地盯著某個虛空處,輕道:「我很累,少司寇能不能讓我回天界?」
隻聽「咣」一聲,龍淵被他扔出了木窗,緊跟著一隻漆黑的手握住了她的脖子。
祝玄兩根手指將她的臉頰推正,俯身看著她低低地笑,語帶譏誚:「是你自己要回來的。」
來或走都是書精,是她先來招惹,他憑什麼要成全她的任性妄為進退自如?
天道講究因果,瘋犬也講因果,既然因是她自己種下,結什麼果就由不得她,而是瘋犬說了算。
她是為了誰這般放肆?又為了誰生出不顧性命的執著?做出一反常態的舉動?
是為了他麼?她最好是,也隻能是。
「接近我是想要什麼?」祝玄輕刮她脖子上的戰栗寒毛,「不知死活,你以為能全身而退?」
那陰山石一般的手指像刀一樣刮著疼,仿佛被逼到極致,內心深處反而有一道閘突然鬆開,肅霜柔聲道:「我想要什麼,少司寇一開始不就知道?」
祝玄盯著她,像盯著闖入領域的獵物。
閉目的凶獸睜開了眼,那一晚幽深不見底的眼眸又一次審視她,一寸寸碾磨,要看穿她所有的偽裝與謊言。
過了許久,他緩緩俯首,似猶豫,似斟酌,鼻尖輕觸她鼻梁上微微凸起的那一截,漸漸向下,她鼻息一下變得急促,像受到驚嚇的鳥,驟然別過臉去。
可是很快她又不服輸似的強行扭回來,抬高下巴凶狠迎上。
這次是祝玄避開,像一隻被惹毛的凶獸,捉著領口將她一把拎起,肅霜隻覺風繩一圈圈繞上來,手被捆了個結結實實。
「你怎麼能在床上用風繩!」她急得口不擇言。
祝玄又把她按回去:「床上能用的可不隻風繩,不是至樂集成精嗎?莫非是假的?」
肅霜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覺他兩根手指輕巧地捏住了眉間寶石,吐息落在她耳畔:「多半是假的,這是封印吧?」
沒有回答,她的呼吸聲好像一瞬間都變輕了。
祝玄搓了搓她的額頭,隻覺觸到的肌膚迅速變得冰冷,他緩緩道:「形若寶珠,內藏水紋,非常厲害的封印——我是沒問過,不是沒發現。我說過,我實在太縱容你。」
肅霜垂下眼睫,輕道:「我若說,這是保命用的封印,少司寇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