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精李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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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這般爽快,袁傑倒是吃驚,半信半疑問:「二郎當真舍得?」

李瑜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拇指輕輕摩挲杯緣,瞧都沒瞧寧櫻一眼,隻道:「君子重諾,我大不了再尋一個奴婢訓教一番,一樣受用。」

袁傑咧嘴笑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可莫要後悔。」

李瑜輕哼一聲,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你回去的時候把寧櫻的賣身契帶走便是,我絕不反悔。」

袁傑樂道:「二郎當真是君子,一言九鼎。」頓了頓,「那《漁翁》我也不知真假,既然你都這般大方了,我便順水推舟,把《漁翁》贈你,不論真假,日後都不反悔。」

李瑜抱手看他,「當真?」

袁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們士人不就講究一個諾字嗎?」

李瑜抿嘴笑道:「極好。」

袁傑看向跪在地上的寧櫻,問道:「阿櫻可願隨我去袁府?」

寧櫻沒有作答。

袁傑調侃道:「二郎,沒有你的準允,我怕是喚不動的。」

李瑜淡淡道:「下去收拾東西,隨四郎離府。」

寧櫻故意磨磨蹭蹭應了聲是,垂首起身,黯然離場。

跪在地上的春蘭恨不得拍手叫好,她還以為李瑜多疼寵寧櫻呢,終究不過是個奴婢罷了,說送人就送人,可見沒放在心上。

離開書房,寧櫻努力抑製住內心的雀躍,裝作一副欲言又止的黯然神態回了下人房。

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委屈,她故意把門關上,小聲嗚咽起來,實則美得不要不要的,收拾包袱跑路的動作麻利得很。

外頭有仆人聽到嗚咽聲,好奇上前詢問。

寧櫻立馬抹了兩滴水到眼底,偽裝成淚痕,開門時特地拿手帕擦拭,表現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那仆人是名粗使丫鬟,叫小翠,見她傷心難過,好奇問:「阿櫻姐姐怎麼了?」

寧櫻沒有說話,隻轉身默默收拾床上的包袱。

小翠瞧見了異常,又問:「阿櫻姐姐這是要走嗎?」

寧櫻沉默了許久,才神情恍惚道:「我今日便要離府了,方才郎君把我打發給了袁家。」

聽到這話,小翠明顯吃了一驚,一時不知作何應答。

寧櫻把平時的衣物折疊好,麵上很是發愁。

另一邊的李瑜二人酒足飯飽後便撤下了膳食,袁傑和他都飲了不少酒,他安排客房供袁傑休息,自己則坐在書房看那幅《漁翁》。

寧櫻被打發給袁家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崔氏耳裡,她難以置信,因為平時李瑜是非常偏寵她的,結果一下子就打發出去了。

崔氏是奶娘,李瑜打小就由她看著長大,主仆間的情分比較親近些,便前來書房詢問。

李瑜坐在畫卷前一動不動,崔氏向他行禮,試探問:「二郎,方才老奴聽說你把寧櫻打發給袁家了,可是真的?」

李瑜隔了許久才指了指麵前的《漁翁》,道:「換成這個了。」

崔氏皺眉,她不懂畫作,隻是覺得不可思議,「這畫很值錢嗎?」

李瑜失笑,「不知道。」

崔氏走上前,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皺眉道:「二郎是不是喝糊塗了,寧櫻可是你費了心思請宮裡嬤嬤□□來伺候你的貼心人,怎麼說打發就打發了?」

這話李瑜不愛聽,偏過頭看她,眼神犀利道:「我難不成還不能打發了?」

崔氏重重地嘆了口氣,著急道:「老奴不是這個意思,是覺著她畢竟伺候了二郎你好些年,受用得也合意,一下子換了他人,必然不會那麼順心。」

李瑜無所謂道:「再尋一個□□便是。」

崔氏還要相勸,「二郎……」

李瑜有些不耐,「去把寧櫻的賣身契拿來。」

「這……」

「還愣著做什麼?」

見他態度不愉,崔氏隻得閉嘴,前去取寧櫻的賣身契,途中她特地去看了看寧櫻。

當時寧櫻正在庖廚用飯,蔡三娘等人也知道李瑜把她打發給袁家的消息了,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

以前她們還以為李瑜對她有多上心,結果說打發就打發,可見沒放心上,這會兒若上前多言,說什麼都是錯。

蔡三娘不擅長在傷口上撒鹽,也乾不出這樣的事。

美月性子直,想不明白寧櫻怎麼就被打發出去了,她是真心關切,忍不住問道:「阿櫻姐姐,郎君是不是喝醉酒搞糊塗了?」

一旁的蔡三娘嗬斥道:「主子的事,莫要多嘴。」

美月閉嘴不語。

蔡三娘嘆了口氣,看向寧櫻道:「做奴婢的終是身不由己,往後去了袁家,人生地不熟的,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寧櫻點頭,「三娘的好意,阿櫻都記著。」

蔡三娘頗有些遺憾,「我原以為你……」停頓了片刻,無奈道,「罷了,不提也罷。」

寧櫻默默地用飯。

也在這時崔氏過來了,眾人趕忙行禮。

她直接朝寧櫻走去,問道:「書房裡到底是什麼情況,怎麼好端端的就被二郎打發出府了?」

寧櫻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把情形跟她細說一番。

崔氏把她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這會二郎讓我取你的賣身契,等會兒你過去求個情,說不準他一心軟就收回了。」

寧櫻苦笑道:「讓崔媽媽費心了,郎君是個愛麵子的人,又是君子重諾,奴婢若哭哭啼啼求他開恩,必會惹得他厭煩。」

崔氏沉默。

寧櫻怕她插手把這事搞黃了,繼續勸道:「事已成定局,崔媽媽對阿櫻的好阿櫻都記在心裡,倘若你因奴婢而受牽連,讓郎君生厭,那便是奴婢的不是了,就算奴婢離開了也會不安的。」

崔氏跺腳,忍不住戳她的額頭,「出息!」

寧櫻嬌怯地縮了縮脖子。

崔氏恨鐵不成鋼道:「去了袁家,你以為就會有好日子過嗎?」又道,「女郎家,到底經不起風吹雨打,二郎待你算得上不錯了,船上的人不爭氣,岸上的人乾著急也沒用。」

寧櫻垂首不語。

崔氏重重地嘆了口氣,糟心道:「這或許就是你的命,福薄。」說罷便走了。

寧櫻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裡頭還是有幾分窩心。

這裡的人對她到底不薄,多數都是充滿著善意的,隻是這份善意還滿足不了她渴望自由的心。

她日日盼著離開這小小的四方天地,隻想能活得像個人樣,自己做主,自己承擔,無需依賴他人。

亦或許她的想法很天真,沒經受過社會的毒打,總覺得外頭的世界都是最好的。但不管怎麼說,總要走出去試一試,闖一闖,隻要她能承擔得起一切後果便足矣。

崔氏把寧櫻的賣身契送到李瑜手上,她還想替那丫頭爭取一下,說道:「二郎與寧櫻到底主仆一場,今日既然把她打發出府了,她總該好好道個別。」

李瑜把賣身契擱到一旁,沒有說話。

崔氏繼續道:「當初那丫頭進府時才十歲大,瘦得跟什麼似的,現在出落得這般標致,全靠二郎一手養成,你於她來說是恩主,她理應心懷感激。」

李瑜「唔」了一聲,做了個手勢。

崔氏立馬下去喚寧櫻。

不一會兒寧櫻過來了,她特地把當初及笄時李瑜贈予的玉釵帶到身上。到底主仆一場,許多事情不能做得太絕,留一條退路總不會錯。

崔氏把她領進書房便關門退了出去。

寧櫻跪到地上行禮,跟往常一樣溫溫柔柔地喚了一聲郎君。

李瑜的視線從桌案轉移到她的身上,寧櫻低眉順眼接受他的審視。

在還沒徹底脫離秦王府之前一切皆有變數,再加上李瑜精明,性情也捉扌莫不定,她必須謹慎又謹慎。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瑜才開了口,語氣平靜,甚至冷淡,「把你送給袁傑,你可怨我?」

寧櫻沉默了陣兒,才答道:「奴婢不敢生怨。」

李瑜斜睨她,目光尖銳又犀利,「是不敢怨,還是不怨?」

寧櫻硬著頭皮答道:「不敢。」頓了頓,「奴婢十歲入府,得郎君厚愛,方才有今日的安穩。郎君是奴婢的恩主,不論郎君有何安排,奴婢都沒有一句怨言。」

李瑜看著她沒有說話。

寧櫻把頭垂得很低,不敢跟他對視,怕露出馬腳。

雙方沉默了許久許久,李瑜才冷不防問:「我方才聽人說你哭過?」

寧櫻咬唇,故作黯然道:「還請郎君給奴婢……留幾分體麵。」

不知道為什麼,猝不及防聽到「體麵」二字,李瑜的心仿佛被什麼刺了一下,有些不痛快。

他緩緩起身,走到她跟前,背著手居高臨下俯視。

寧櫻用餘光瞥了一眼鹿靴,緊繃著神經,如臨大敵。

李瑜垂眸打量這個柔弱無骨的女人,他是高高在上的主,而她則是卑賤如螻蟻的仆。

這樣的女婢府裡多的是,他們可以隨意打發,或發賣,或贈與,或杖殺,都是他們的正當權利,且受律法保護。

現在他把她打發給袁家,也是行使他的合法權利,並沒有什麼不妥。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點不爽。

她怎麼不哭呢?

她怎麼不當著他的麵哭哭啼啼求他開恩呢?

是不敢,還是不願?

寧櫻的鎮定令李瑜的心情不痛快,甚至有點微妙。

仿佛想掰開她的腦袋看看她到底是怎麼想的,李瑜忽然彎月要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與他對視。

頭頂上落下來的目光猶如泰山壓頂,令寧櫻原本鎮定的心緒有些紊亂,她強壓下內心的翻湧,囁嚅道:「郎君……」

李瑜的視線不緊不慢的在她臉上搜索他想要的信息。

也不知是被他的冰冷氣場嚇著了還是其他,寧櫻硬是憋紅了眼。

她心知李瑜驕傲自大愛麵子,又是一個比較含蓄內斂的人,遂泫然欲泣道:「還請郎君給奴婢留幾分體麵。」

說罷從袖中取出玉釵,畢恭畢敬呈上。

李瑜看到那玉釵愣了愣,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

寧櫻強壓下心底的慌亂,含淚的神情仿佛在控訴他的無情,「奴婢今日就要走了,這玉釵是郎君贈與,這般貴重之物奴婢不敢私帶,還請郎君收回。」

那玉釵好似會灼眼,李瑜瞳孔收縮,忽然覺得心煩。

也不知是嫌棄還是厭惡,他忽地揮手將它打翻。

玉釵落地瞬間碎裂成了兩截,寧櫻知他動了怒,忙垂首趴下。

那人一腳踩過,重新回到桌案前,用先前的冷淡語氣道:「到底主仆一場,去崔媽媽那裡支五兩銀子走吧。」

聽到這話,寧櫻整個人都鬆了下來,千恩萬謝地磕了三個頭,卑躬屈膝地走了。

離開書房後,寧櫻兩腿發軟,差點站不穩腳。

天知道她後背起了不少薄汗,就怕李瑜臨頭反悔。

殊不知書房裡的李瑜已經開始後悔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碎裂成兩段的玉釵,那是她剛及笄時他贈予的,她在這個時候拿出來刺他,無非是故意而為。

她以為她的小聰明他看不穿麼,簡直愚蠢。

他平時偏寵寧櫻不假,這點他自己也承認。但他不會縱容女人爬到他頭上作威作福,倘若他言而無信,日後那女人不知得造作成什麼樣子。

想到這裡,李瑜愈發覺得煩躁,卻也沒有收回成命的意思。既然送了出去,那就利落大方點,省得叫人瞧不起。

他默默地開導自己,他不痛快是因為與袁傑不戰而敗,而非寧櫻的個人因素令他受到影響對她生了不舍。

嗯,一定是這樣的!

事已成定局,崔氏也不好再費口舌,隻得領了寧櫻去賬房支了一枚小小的金錁子打發。

待到下午申時,袁傑的酒才醒了些,帶寧櫻離府時李瑜裝作沒看見。

跟隨袁家的仆從出了秦王府,寧櫻恨不得放聲高歌一曲。

她終於脫離了那個桎梏她六年的牢籠,盡管李瑜待她算得上不薄,她卻再也不用按照他的喜好意願伺候他了。

她可以穿自己喜歡的艷色,戴那種浮誇的頭飾,可以把臉畫得濃墨重彩,甚至晚上可以好好一覺睡到天亮,而無需時刻主意主臥的動靜,在大冬天從被窩裡爬起來服侍祖宗。

想到此,寧櫻忍不住昂首挺月匈,感覺自己終於像個人了。

至於奴籍,管他呢,先跑出來再說。

殊不知袁傑的隨從高威看她很不順眼,時不時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寧櫻卻滿不在乎,雖然她被李瑜打發出來,但以袁傑跟他的交情,再怎麼也不會太過苛刻,就算要使壞,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雖然是前主。

這不,高威憂心忡忡地看向行駛的馬車,憋了許久,才走到車窗前,壓低聲音道:「郎君,小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馬車裡的袁傑懶洋洋的,許久不曾像今日這般飲過酒了,還有些暈乎,聽到高威話裡有話,便應道:「說。」

高威遲疑了陣兒,才道:「郎君平白無故把秦王府的婢女帶了回去,可有想過如何跟夫人解釋?」

袁傑愣了愣,倒沒想過這茬,隻道:「解釋什麼?」

高威:「……」

他家郎君的心可真大!

袁傑後知後覺道:「我是給阿娘帶的,三娘跟我鬧什麼?」

高威:「……」

默默地替自家主子祈禱,夫妻兩口子別打架才好!

果不出所料,高威的擔憂不無道理。

待馬車抵達袁府後,袁傑安排府裡的張管事把寧櫻安頓到下人房。

忽見自家主子帶了個女人回來,且還是生得不錯的女郎,張管事不禁有些懵,忙看向高威,用眼神詢問。

高威露出無奈又頭痛的樣子,小聲道:「且安頓著,莫要怠慢了。」頓了頓,「那是秦王府二公子的寵婢。」

此話一出,張管事頓時頭大如鬥,忍不住偷偷瞥了寧櫻兩眼,覺得自家主子大概是皮子發癢,欠抽了!

要知道秦王府李瑜的威名全京城皆知,那是秦王老兒寵到心尖尖上的寶貝,且又得當今聖人青睞,全家都聖眷正隆,在京城裡可是橫著走的角兒。

結果人家的寵婢落到這兒來了,哪怕是個婢子,那也是個活祖宗啊。

張管事的心裡頭五味雜陳,偏偏寧櫻挎著包袱視而不見,隻是好奇打量這處新居。

懷著忐忑的心情,張管事客氣地跟寧櫻行禮。

寧櫻回禮,落落大方道:「阿櫻初來乍到,有勞張管事了。」

張管事連連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阿櫻姑娘這邊請。」

寧櫻跟著他朝後宅去了,路上張管事琢磨了許久,才試探問:「阿櫻姑娘好端端的,怎麼到袁家來了?」

寧櫻倒也沒有隱瞞,粗粗講了個大概,聽得張管事直搖頭。

看來人家小姑娘也挺無奈的,自家主子做主打發了出去,怎敢違背?

但寧櫻的來頭他也有所耳聞,那可是李瑜的通房,前陣子還與京中貴女鬥茶,可見不是一般人物。

如今自家郎君卻厚著臉皮討要了過來,不是燙手山芋是什麼?!

想到此,張管事重重地嘆了口氣,身後的寧櫻則默默地選擇了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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