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一）（1 / 2）
第一章永夜1
夜幕籠罩，一輪大到令人恐懼的圓月高高懸掛於天際，恍若神明居高臨下的眼睛，俯視大地。
濃霧中，樹立一棵已經完全變異的巨大樹木，樹皮皸裂，粗壯的樹根自腐爛的泥土中翻湧而出，蔓延向遠方，樹枝如同無數想要觸碰天幕的觸手，筆直向上。
長滿白色羽毛的烏鴉自巨樹前飛過，它有兩對翅膀和六隻腳爪，可這樣的身體結構並不能使它變得更加敏捷——因為它的速度甚至沒有兩根藤蔓來得快。
深綠色的藤蔓迅速伸出，將白羽烏鴉裹住，它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淒厲尖嘯，便被無數道尖刺紮穿，藤蔓像活過來一樣，開始吸食它的血液，深綠色中，浮現出猶如血管一樣的暗紅色。
司灼靜靜的看著遠處的這一幕。
他的視力很好，能夠看清藤蔓像是飽餐之後的饜足般，將已經變成鳥乾的白羽烏鴉丟下，又重新纏繞回巨樹的枝杈上的場景。
——這幅場景在現在的世界中並不少見，變異物種已經占據了自由城之外的每一寸土地。
他的聽力也很好，所以他同樣能夠聽見一牆之隔的爭吵聲。
「我們所攜帶的物資根本不夠我們再帶一個人！」
「是這樣，從自由城出來這一趟我們可是拚了命的，難道我們還要把物資分給他？」
「你覺得他還能活下去麼？！我們為什麼要救他？！」
「這裡是野外！辛德爾！不是自由城！到處都是變異的物種，我們隨時有可能遭遇喪屍！」
「我們根本打不過喪屍，更別提再帶上一個拖累！」
這幾道聲音比較激動。
「大家先安靜安靜，隊長一向仁慈，我們不也是隊長救回來的麼？不能放棄任何一條生命，這不是我們出來時互相承諾過的麼？」
這道聲音比較溫和冷靜，也很清脆，聽起來像是十七八歲的男生。
男生說完話，其他人也安靜下來，似乎是在等被稱為隊長的那位發表意見。
司灼當然知道，他們的爭吵是因為他。
他抬起手臂，挽起袖口。
司灼的皮膚很白，因此顯得手臂上的傷痕更加明顯——此刻的他，渾身上下應該都是這樣的傷。
在來到這裡之前，他徒身穿過了一張電網，電流雖然不至死，但人體到底無法擋住這樣的高溫和灼傷。
他暈了過去，沒有及時處理的傷口引發了感染，使發起燒來，幸好，這支路過的勘探隊伍給救了他。
他們為他蓋上了濕毛巾，但現在，水資源是比任何資源都要珍貴的東西，這已經是他們對於這樣一位陌生人能給出的最大程度的善意。
他們就近將司灼帶進倒塌的廢墟中，找了兩間漏風的房間，開始了因「需不需要繼續救他」這一問題而產生爭吵。
「是，你們說的沒錯，我們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遭遇危險。」那位隊長開口，他的聲音很好聽，也同他的名字「辛德爾」一樣溫和。
辛德爾說：「但我實在無法將他一個人丟在野外，我們遭遇的危險，他同樣也可能遭遇，而且他還身負重傷，正在發燒。」
「我有個建議，我們每個人勻出一點物資分給他，如果我們出發前，他能夠清醒，那我們就帶上他，如果他依舊像現在這樣，我們……」他頓了頓，「至少我們沒有放棄過，對麼？」
辛德爾的話語一出，門外再次開始低聲討論起來，司灼一麵聽，一麵習慣性扌莫了下口袋。
藥還在，隻是已經碎成粉末了。
——他的肺部有些問題，平時不要緊，可一旦要緊，是會要他命的，所以他總會帶幾片藥在身上。
野外的空氣很是渾濁，沒了過濾網，司灼的肺有些難受，月匈口很悶，他努力忍受，可最後還是咳了兩聲。
聲音不大，但外麵的人聽到了，他們知道司灼已經清醒了，於是他們停止爭吵和討論。
數道腳步聲一起湧過來，搖搖欲墜的門被推開，探進來的是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司灼大概能猜出來，這是那位替他說話的，十七八歲的男生，他叫柯晨。
柯晨有一雙栗色的眸子，如果一定要形容他的外貌，是在「停擺時代」到來前的亞洲人那種長相，黃皮膚，深色頭發和深色眼睛，五官沒有什麼攻擊力，很是柔和好看。
——不過現在世界上已經不再有大洲大洋或者國家，僅剩不多的人類分別居住與自由城和白塔。
一看到司灼，柯晨明顯怔了一瞬，像看到從未見過的藝術品一樣，眼瞳微微放大。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墨藍色的眼睛，像是水洗過後夜空，黑色的長發披散開，有幾縷貼在他的頸側，發尾有些自然卷，落在月匈口。
他的皮膚非常白，現在由於發燒，肌底印上一層淡淡的紅暈——這種虛弱使得他的身上出現一種模糊了性別的漂亮，看起來像盈盈一握的淨瓷，脆弱又美麗。
柯晨先是愣了半天，耳根一點點紅起來，等大腦終於能夠思考，第一反應卻是關上門：「對不起打擾了，我不知道你是……」
沒有敲門就進入一位漂亮女士的房間，太失禮了！
「並沒有。」司灼開口，他的聲音淡淡，卻清晰，像是玻璃杯裡碰撞在一塊的冰，是很好聽的男聲。
柯晨再度一怔。
其他同伴沒有再給他發愣的機會，催促道：「柯晨，你愣什麼，進去啊？」
一群人大咧咧的進來，本就不穩的門被他們一擠，直接往前倒，濺起一地塵埃，看到司灼的那刻，所有人集體噤聲。
剛剛將司灼搬進樓裡的是隊長辛德爾，勘探小隊其他人都沒見過他的模樣。
隻有四個字能夠形容——
太漂亮了。
有位中年大叔屬於豪放一派，在剛才的討論和爭吵中時不時會爆幾句粗口，原本打算說「你他媽終於醒了」，可是現在轉轉悠悠說出口，卻成了：「你，額……你感覺怎麼樣？」
轉變太突然，其他人看鬼一樣轉向那位大叔。
「我現在很好。」司灼真誠的向他們表達感謝，「多謝你們救我。」
他很有禮節，向他們微微鞠躬，表示謝意，黑發沿著他的脖頸落下，落在白色的襯衫上，襯得發色愈發鮮明。
豪放大叔撓了撓頭，訕笑。
怎麼說呢？
不論是「停擺時代」之前，還是「停擺時代」之後，人類都是視覺動物，好看的人總是能多受到一些優待，之前好說歹說一點也不舍得分出的物資，在看到這樣一張精致的臉時，倒顯得好像沒有多重要了。
辛德爾身為隊長，自然而然的上前一步，眼神掃過司灼，在他的眼角停留，近乎留戀的欣賞鑽石一樣點綴在眼尾的紅痣。
接著，他伸出手，想要探探司灼的體溫，司灼卻在他碰到自己前後退一步。
——司灼感受到辛德爾剛才看向他的目光不大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