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六）（1 / 2）
第六章永夜6
向南是帶著眼淚睡過去的。
上床前，他固執的將自己洗乾淨，換上睡衣，才放任自己睡著。
向南也給司灼準備了一套換洗衣服，司灼身上全是傷口，隻能淺淺擦一擦，並不能使用免水淋浴設備，時間用得比較久。
等他從盥洗室出來，向南已經睡著了。
隻有一張並不算大的床，一個人睡足夠，兩個人便會略顯擁擠。
所以向南主動擠到了角落，卷在被子裡，給司灼留了一大片位置。
司灼走近。
小家夥看起來睡得不安穩，秀氣的眉毛緊緊蹙起。
——司灼不知道自己能否稱向南為「小家夥」，但從外貌上來看，他的年紀應該更大一點，可以在心裡悄悄叫一叫。
司灼小心翼翼的撫平向南的眉心，並沒有上床，而是走出了門外。
向南很會挑位置，他住的地方就在原博物館的醫療室附近。
推開醫療室的門，裡麵並沒有太多灰塵，向南必然早就清理過醫療室，有一部分常用藥被整整齊齊的擺放好。
很顯然，向南有足夠的醫學常識。
他整理好的藥物基本上都是不會過期的種類，順帶收拾了一些經過處理的醫療器械，例如針管，經過特殊包裝的針管可以儲藏五十至六十年。
得益於向南的整理歸類，司灼很輕易的便找到他所需要的藥物。他將藥物溶解，調配成試劑，放入針管之中，重新密封保存好。
回到房間中，向南還在熟睡。司灼沒有睡意，也不願意吵醒向南，於是便坐到房間之外。
圓月高懸，夜空寂靜，巨大的、變異的樹屹立在圓月正中，隻餘一片模糊剪影。
司灼點開通訊儀。
裡麵什麼也沒有，電磁波之間的信息傳遞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文字也是空白的。
但司灼悄悄保留了一段視頻。
他點開層層文件夾，最終在通訊儀的角落找到視頻。
是月光之下的紫藤花。
淡紫色的花藤爬滿銀色的牆壁，浩浩盪盪開了滿牆。
有風吹落花瓣，落下一場溫柔的雪。
接著是一道好聽的聲音，他的嗓音帶著笑：「你看到了嗎？」
播放結束。
司灼又重新將進度條拖回去，一連看了好幾遍。
——每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他都會做同樣的事。
無數次看同一段視頻，聽結尾處一帶而過的聲音。
然後，他又關閉視頻，輸入了兩個文字，點擊發送。
「滋——滋——滋——」
電磁音溢了出來。
高低錯落的曲線在屏幕上顯示，波峰和波穀交替，最終形成一條板正的直線。
無人接收，沒有回應。
細小的聲音浸入永夜的寒風之中，荒涼、寂寥又孤獨。
【騙子。】
向南睡得並不舒服，虛幻的夢境始終環繞著他。
他被困在一個並不算明亮的地方，眼前是一條長廊，不論向前還是向後都看不見盡頭，兩邊是緊閉著的、深黑色的鐵門。
他選擇向前走。
牆壁是銀白色的，應該使用了極其昂貴的金屬，可是，這樣的牆麵上卻被潑上了紅油漆，還有無數淩亂的字體。
-去死吧！
-你們真不該出現！
-你們毀了無數個家庭！
-罪人！
-你們應該受到上帝的懲罰！
——這些都是被刻在牆上的字。
還有更多，更難聽的髒話。
字體顏色太刺眼了，像是用血抹上去的，看得向南太陽穴隱隱作痛。
除此之外，向南並沒有在夢中看到更多東西。
很快，他醒了。
剛睜開眼時，向南並沒有立馬晃過神來。
他之前從不做夢。
可今天的他實在太奇怪了。
不僅莫名其妙的哭，還莫名其妙做了個沒頭沒尾的夢。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會，想要仔細回憶夢中看到的場景，但是夢境就是這樣，身處其中時分外真實，睡醒之後就像是指縫裡的水，怎麼抓也抓不住。
向南不喜歡糾結，想不起夢的內容，他也不想了。
司灼沒有上床，所以他爬下床尋找司灼。
蹬拖鞋時，向南又聽到了電磁音。
就在不久前，向南還因為被電磁音吵醒而感到不高興。
可是知道電磁音來自於司灼之後，向南便覺得這點「滋滋」音怎麼聽怎麼悅耳。
漂亮美人的電磁音也是漂亮的。
向南走到窗邊。
「司灼，你在做什麼？」他從窗子裡探出頭，問道，「我又聽到了電磁音，你在發消息嗎？」
司灼就倚在窗旁，向南說話時，熱氣蹭過耳畔，有點癢。
「是我吵醒你了？」司灼問。
向南揉揉眼睛，搖了搖頭：「做了個夢，醒來後看到你不在。」
司灼建議：「你應該繼續睡下去。」
「可是，我很想和你說話。」向南攀上窗沿，仰著頭，那雙水亮的眼睛微微彎起，「我突然很明天想去哪，你會回那座塔裡麼？」
司灼垂眸想了想：「大概會去自由城。」
向南沒有立即往下接，他突然有個想法，所以他低下頭來組織語言。
但司灼大概是會錯意了，在向南沉默幾秒後，他忽然小心翼翼的問：「你，你是又想哭了嗎？」
向南：「？」
他抬起頭，看到司灼擔心的眼神和已經準備好的紙巾。
——看來前兩次突如其來的眼淚給司灼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向南眨眨眼，硬生生擠出眼淚，可憐兮兮的：「嗯……」
豆大的眼淚就綴在眼睫上，隻有一顆，但向南委委屈屈的表情著實將這顆眼淚的作用發揮到極致。
他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司灼，你是我撿回來的，所以你是我的。」
「你應該和我一起留在這裡，或者，你把我帶走。」
「我不想要一個人。」
向南的聲音本來就清透，再配上一點委屈，讓人心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