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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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容溫用過膳,正準備梳洗歇息。

忽然聽見帳篷後麵巡守的科爾沁兵勇在說話。

兩道嗓音,你問我答,有來有往。

一個問得詳細,「適才怎麼在西北方向第二個小丘上,見到純禧公主的額駙在守夜?」

另一個答得更詳細,「聽說是被罰了,郡王非但不許旁人給額駙傷藥吃食,連盞馬燈都不給留。在咱們草原守夜,除了防敵部偷襲,便是防狼群。額駙手邊連盞馬燈都沒有,又受了重傷,一身的血腥氣,若是把狼群引來,他看不見,被叼走了怎麼好!」

「對,額駙還沒吃飯!」

這兩道聲音,調子分明都起得極高,而且指名道姓,清清楚楚地往帳篷裡灌。但語氣,偏要做足了小心翼翼怕人偷聽的謹慎神秘。

和宮中那些娘娘算計別人時,想方設法故意漏消息出去的架勢一模一樣。

不對,宮中娘娘派出來的人,可比這兩兵勇機靈多了。

至少不會說出身形魁梧,倒下去便能壓死一頭狼的班第,會因為沒吃飯被狼叼走這種傻話。

因這兩兵勇的『搗亂』,容溫原本有些復雜晦澀的心情,頓時明朗不少,無奈又好笑。

不用想也知道,這兩兵勇肯定是多羅郡王派來的。

長者慈心——分明已誠懇果斷地壓著班第向她致過歉,卻還是操心她與班第之間齟齬暗生。這在想法設法讓他二人多相處,消除隔閡呢。

容溫感激多羅郡王的好意之餘,也不由得正視那兩兵勇說的話。

此次白榆林被刺之事暫且不論,年少時班第是實打實救過落水的她的。明知恩人餓著肚子、渾身傷痕在守夜,卻無動於衷,著實不太地道。

這世上,果然是欠什麼都不能欠人情。圈圈繞繞,甚是煩人。

容溫嘆了口氣,讓桃知拿吃食上來。

因今日噶爾丹部眾突襲,儀仗隊伍裡帶的輜重吃食被毀了大半。多羅郡王一行是來接人,也沒準備多餘的糧草。

所以,容溫今夜吃得已格外粗簡了。

這會兒過了用膳的時辰,桃知能找來的吃食,更是簡樸得沒眼看。

——兩個饅頭。

容溫暗忖,雖沒同桌共食過,但班第那身板兒,一看就費糧食。

這兩饅頭拿出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故意去寒磣人的。

-

草原夜晚之美,蘊於繁星,蘊於靜,更蘊於瞬息萬變。

容溫揣著饅頭出帳篷的時候,月色還分外皎潔。可這還未走出駐紮營地,大片烏雲已隨晚風湧聚,遮掉了泰半冷月清輝。

四下暗沉沉的,風也起的凜冽。

好在容溫提了一盞馬燈,且每隔三五步便有兵勇巡視,並不覺得害怕。

西北方向第二個小丘。

容溫逆風舉著馬燈,一手裹緊連帽鬥篷,慢吞吞的走著。

這趟出來前,容溫先打發了桃知去照顧受傷的櫻曉,後又拒了其餘奴仆殷切相隨的念頭。

白榆林之事,她雖沒打算對奴仆們過分苛責問罪,但難免心生膈應。

說是去給班第送吃食和傷藥,實則更像單獨散心。

班第形容懶散的坐在小丘頂上,一腿微曲垂著胳膊,一腿隨意散放。

目之所及,早已看見一從亮光朝自己行來。

先時隔得遠,他以為是烏恩其那長舌漢子來請罪了,並未放在心上,不動不挪,穩如泰山。

後來發現來人行動極慢,才略起警覺。等他憑著過人目力,看清那襲在夜風中搖曳的湖藍是誰後。詫異之餘,長臂已自然而然把身邊的東西卷巴兩下,推到背坡那個小土坑裡藏著了。

容溫剛行至小丘腳下,班第已拔地而起,抱臂居高臨下俯視她。

兩人視線相接,容溫想了想,先把手裡的馬燈遞給他。

班第沒接,那下斂的灰眸,似在問容溫,「來做什麼?」

「給你送東西。」容溫見班第不接馬燈,便自己踮踮腳,把馬燈放到低矮的小丘上去了。

而後,把兩隻饅頭、一塊從科爾沁兵勇手裡討來的奶皮子、一瓶金創藥整齊放在馬燈邊上。

班第睇著那幾樣零零散散的東西,神色莫測,在容溫打算轉身離開前,突兀道出一聲,「氣順了?」

她先前還冷眼旁觀看多羅郡王鞭笞他,這會兒會來送東西。想來,心頭的怨氣應是散得差不多了。

誰知,容溫停下步子,淡淡搖頭,「沒有。」

「……」那還來。

容溫看出了班第沉默之下的意思,思索片刻,坦坦盪盪道,「先前被指婚與你時,我雖滿心不喜,但卻認真為將來盤算著。從隨扈到金銀產業;再到與郡王府的人相處交際;甚至連給素未謀麵的科爾沁王公女眷的見麵禮,都是早先打點好的,絕不落俗套……」

話到此處,容溫輕笑一聲,沒再繼續。

一枚棄子費盡心思想好生活著,繞了一大圈,到頭來才發現自己被人擺放的是死棋位置。

可悲可笑。

這樣的話,心知肚明便好,沒必要說出來,落了下乘。

班第睨著笑意掛在嘴角,卻並未縈在眸中的容溫。

莫名的,腦子裡出現了幾個畫麵。

——有她溫和懂事與多羅郡王兄弟兩笑談時;有她在恭親王府與恭親王據理力爭時;也有她好脾氣倒貼金銀,幫郡王府準備萬壽節賀禮時;甚至還有她悄悄替他扶著輜車、贈他新衣;

最後,盡數落到了萬壽節那日,他無意在古樹敞軒外,撞見宜妃佯斥她不長心。她不多言辯解,平順中捎帶希翼的眉目,無聲染了暖意的場景。

他知道,她所言,句句屬實。

可這實話,著實聽得不太順耳——什麼叫「指婚與你,滿心不喜。」

班第濃眉攏聚,卻沒太想明白這不順耳的由來。索性撇開,專注眼前。

他這樣一身鐵骨的人,方才既已當著人前彎月要給容溫道歉,便是誠心所致,明白自己乾的不是人事。

這會兒知曉容溫心裡還堵著氣,他自是不含糊。正想說你若覺得意難平,可再鞭笞我一頓或數頓。

容溫先搶了話頭,疑惑問道,「你可有聞到酒肉味?」

班第麵色一僵,容溫已提燈略過他,繞著往小丘背坡走。

草原上的小丘,泰半都是矮矮小小的,猶如淺溪細浪起伏,線條和緩。

容溫幾步便繞到背坡,馬燈清晰照出了小坑的小秘密——胡亂塞在一起的酒壺與半隻烤羊腿。

「……」

容溫瞥了眼另一邊,自己帶來的兩個冷饅頭與小塊奶皮子,頓覺臉上冒熱氣,扭頭便要離開。

她動作急,腳下踩的花盆底又隻適合在京中養尊處優,不適合在青草覆泥的草原上走動。

一沒留神,腳便陷進了一塊鬆軟的濕泥裡。

好在她反應快,並未摔倒,隻是把鞋陷進去了大半。

借著馬燈昏黃的光,容溫看清那團沾在鞋麵上的濕黑汙泥,一陣嫌惡,連忙把穿著羅襪的腳先拔了出來。

正猶豫是忍著惡心把鞋扒拉出來繼續穿,還是乾脆直接穿羅襪回去算了。反正這會兒四下都黑,別人也看不清她到底穿了什麼。

高壯的人影不知什麼時候跳下的小丘,半蹲到她麵前,徑直把鞋拔了出來,放在她腳邊。

鞋尖的青玉穗子甩著汙泥亂濺,帶起一股腥臭味道。

容溫下意識屏息,單腳往後蹦了一步,手扶在小丘上。

班第沉聲問,「不穿?」

容溫滿眼嫌棄,連連搖頭。

落難公主也要愛乾淨!落難公主也有自己的堅持!

容溫明確表示拒絕後,隻見班第把鞋子往地上一扔,起身,麵無表情的垂眼睨她,那雙灰眸比這夜色還要晦暗幾分。

容溫柳眉微蹙,以為班第是要斥自己嬌慣。

班第卻突然伸手,提著她的兩側肩膀,跟拎小雞兒似的,把人提溜到小丘頂上坐好。

容溫莫名其妙,「這做什麼?我要回去了。」

「吃完東西,送你回去。」班第言簡意賅,自顧往小丘上一坐。視線有意無意,往容溫隻穿著羅襪的左腳上掃了一眼。

容溫有所察覺,下意識把腳縮進鬥篷裡藏好。邊拒絕,邊往小丘下蹦,「你身上有傷,還要守夜,不方便送我,還是我自己走吧。」

容溫並沒如願從小丘上蹦下來。

因為,班第悶不吭聲,用隻一條長腿懶散壓住了她鬥篷後擺。

「……」

行吧,盛情難卻!

容溫沒脾氣了,閒得無聊,四下張望。

見她歇了蹦回去的心思,班第這才鬆開她。從背坡小坑裡把先前藏的酒壺與半隻烤羊腿掏出來,想了想,又把容溫送的饅頭和奶皮子攏在麵前,率先拿起饅頭大口往嘴裡塞。

因他麵上那層淺淡的青須,及那條從眼角橫亙到下巴的紅痕。悶頭大口進食的模樣顯得額外凶狠,說句餓狼撲食都不為過。

容溫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班第不知怎麼領會容溫這眼神的,快速咽下嘴裡的饅頭,嗓音暗啞,朝容溫攤開大手,「帕子。」

容溫沒弄懂他這理所當然的態度是怎麼回事,躊躇片刻,不太情願的掏出帕子遞過去。

隻見班第迅速把帕子往烤羊腿末端骨頭上繞了繞,包好不讓油浸出來,然後霸道地往容溫手裡一塞,「吃。」

然後,這場景就很古怪了。

容溫這個吃飽穿暖,舉手投足都透著雅致矜貴的姑娘手裡,捧著隻比臉還大的滋滋往外冒油的烤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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