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大抵是藥性作用,容溫這一覺睡得格外長。睜眼時,外麵已是掌燈時分。
整個殿內沉抑得緊,連立架上的美人彩幅宮燈,都是一副明明滅滅,無精打采的模樣。
容溫扶著暈沉沉的腦袋,略支起身子,透過湖藍彈珠紗帳,瞧見桃知櫻曉兩顆腦袋湊在一起,正在喁喁私語。說得投入,並未留意到她已醒來了。
容溫隱約聽得櫻曉說「威風」「膽子」「頂撞」幾個詞,想起臨睡前的事,估扌莫她二人八成是在說端敏長公主。
人在病中,最怕心煩。
容溫柳眉一蹙,軟綿綿的倒回了菊葉軟枕上。
外間兩個宮女聽見動靜,話頭一頓,齊齊回頭。
「公主醒了?」桃知快步撩起紗帳進來,櫻曉拄拐一瘸一拐緊隨其後。
容溫看她走路的樣子,莫名想起了班第。怔了怔神,問道,「讓你好生養傷,怎麼又到近前來伺候了?」
「奴才不放心……」櫻曉悶聲道,自白榆林之事後,她自覺心裡有愧,在容溫麵前收斂許多。言語間期期艾艾的,遠不如以往爽利。
反觀桃知,請罪之後,言談行事,一如往昔,波瀾不顯。
這兩人的性子南轅北轍,應事處置也是各不相同。平日瞧著,倒是桃知冷靜細膩,穩重大度,更為堪用。
一經遇事,倒是顯出了別的東西。
白榆林遇刺那日,桃知櫻曉兩人乘的馬車,是緊跟在輿車之後的。
可從始至終,容溫都沒聽見過桃知的聲響。
雖明知選擇道義固然可歌可敬,但苟活亦是生存之道。貪生怕死,人之常情。
可私心裡,容溫下意識更偏向逃命前來找過她的櫻曉。
見櫻曉這幅兜不住話,欲言又止的模樣,容溫有心打磨她,以免她將來放出去,會為一張嘴受累。
所以並未接她的茬,自顧讓人服侍梳洗用膳。
用過晚膳,容溫瞧著殿內的布置繁復得緊——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櫥、百花屏風、赤金九鳳雕花紫檀桌、軟絨福字珊瑚桌布、鎏銀八寶明燈等……
反正隻要是好東西,一股腦堆在殿內。華麗富貴之外,更覺壓抑沉悶。
容溫倚在圈椅裡,讓人收了不少東西下去,又換上些她日常用的器物。等殿內一切瞧著都順眼後,才慵懶掃了櫻曉一眼,「說罷。」
櫻曉憋了一晚上,終於得了說話的機會,自是一股腦的把容溫睡著後,端敏長公主在外鬧出的大動靜道了個乾淨。
「端敏長公主氣不過公主閉殿門,本欲帶人硬闖。旗主達爾罕王聞訊親自趕來,夫妻兩在殿前急赤白臉吵了一架,達爾罕王險些對長公主動手。長公主這才氣焰稍歇,被人『請』回了自家府邸。」
往前推幾十年,掌管科左中旗科爾沁部的博爾濟吉特氏一應旗務的旗主是——孝莊太皇太後之父老貝勒寨桑。
後科爾沁部因有擁立大清之功,老貝勒寨桑的四個兒子分別受封爵位,分為如今的四支。
如同漢人府邸裡的長房、二房、三房、四房等。
但蒙古的規矩的又與漢人有些差異。
漢人重長房長子,蒙古卻愛『老嘎達』。
「老嘎達」便是幺子的意思。
蒙古有幺子守家的傳統,所以當初老貝勒寨桑便把自己的旗主位置,傳給了嫡幼子滿珠習禮。
滿珠習禮後被封為達爾罕親王,端敏長公主的額駙便出自這一支——是滿珠習禮的孫子,如今掌管科左中旗的旗的達爾罕親王。
達爾罕親王的爵位比之端敏長公主的和碩公主爵位還要高一等,再加上又是手握實權的旗主,自然不會怕囂張跋扈的端敏長公主。
這兩人直接在人前吵鬧起來的情形,比之狂風遇暴雨的聲勢差不到那裡去。
櫻曉心有餘悸的模樣,「不過,端敏長公主雖被達爾罕王帶走了。但臨走前,她吩咐人痛打了扶雪三十板子,說是先前扶雪阻攔她闖殿之時,指甲劃壞了她的金佛扳指。」
「扶雪?」容溫疑問,這名字有些耳熟。
「是先前宮中選中的試婚格格。」櫻曉道,「她被衛長史安排去照管花木,長公主欲闖進來時,她隨把守垂花門的婆子一起阻攔。運氣不好,遭了欲加之罪。」
「運氣不好。」容溫似笑非笑,漫不經心問道,「端敏長公主帶了多少人來闖我這內殿?」
櫻曉含糊回道,「當時外麵亂,奴才沒留意數。不過端敏長公主向來排場大,隨行的起碼二三十來人。」
容溫又問,「那純禧公主府共有多少人?」
一旁的靜立的桃知聽到這裡,眼皮一跳,忍不住偷覷了眼容溫的臉色。
櫻曉倒是無所察覺,認真估算道,「公主陪嫁隊伍共計一百三十六人,加上原本守在公主府內的奴仆,至少兩百人往上。」
「兩百人對上二三十人,被人沖上門來打了臉。」容溫倏然收了笑意,麵無表情道,「竟還張得開嘴說運氣不好。」
櫻曉一愣,沒甚底氣道,「可那是長公主……」
「那又如何?是我下令閉殿不見客的,天塌下來了,也是我頂著。」容溫冷淡道,「人生來隻有一張嘴,你們既食的是純禧公主府的米糧,便隻有我一個主人,聽我吩咐便是。旁的,操心再多,我也不會發出雙份米糧來。」
容溫這番發作,殿內侍立的宮人紛紛下跪請罪。櫻曉後知後覺,撇開雙拐,也要笨拙的往地下倒。
容溫揮手打斷,略顯不耐道,「我頭疼,便不召見衛長史與管事嬤嬤訓話了。你自去把我的意思傳下去,若下次再見這般笑話,你們從哪裡來的,便回哪裡去。」